两人坐定,刘正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涂大人,此次我来浙江,所见所闻,实在令人忧心。开海之后,这浙江官场竟滋生出如此庞大的利益群体,实在超乎想象。”
涂泽民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保持镇定,说道:“都御史所言极是。朝廷此前已以雷霆手段整治宁波港底层的运转乱象,本以为能肃清积弊,看来还是不够彻底。”
刘政微微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涂泽民:“那些不过是皮毛。根子上的问题,还在上面。就算下面换了一批人,只要上面的利益链条不断,乱象随时可能死灰复燃。”
涂泽民额头微微沁出细汗,他何尝不知刘正所言属实,只是这其中牵扯的关系太过复杂,想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换句话来说,自己都有可能是这个根子。
他勉强笑道:“都御史放心,下官定会全力清查,绝不让朝廷失望。”
刘正看着涂泽民,语重心长地说:“涂大人,你如今主政浙江,政绩固然重要,但切不可为了政绩,把不该舍弃的东西都舍去了。为官一任,当以百姓福祉、朝廷安稳为重。若一味追求表面的繁华与政绩,而忽视了背后的隐患,日后恐成大患啊。”
涂泽民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都御史教诲,涂某铭记于心。往后定当谨慎行事,严查官场弊病,还浙江官场一片清明。”
魏国公徐邦瑞是武将,又是勋臣,皇帝让干啥就干啥,见到涂泽民之后,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刘政却是文官,还是监察的文官,在万历六年才从北京城调到南京来任左都御史,之前他可是在海瑞身边呆了数年的副都御史,他的话就很直接……
当日,会谈结束后,到了第二日,魏国公便率领着从南京调遣过来的军队准备返回南京。
看着魏国公带着军队离去,整个浙江官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官印重新启用,宁波港也开了,原本在海上停靠的船只,也纷纷进入入港口……
众人心中暗自揣测,看来朝廷还是要重用涂泽民巡抚大人的,这场风波或许就要平息了……
然而,就在众人逐渐放下心来,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之时,京师又来了新的消息。
都察院的王道成即将到浙江来担任按察副使……人已经在路上了。
这一消息瞬间打破了浙江官场短暂的平静,刚刚送走魏国公,都御史,转眼又从北京城来了一个按察副使,此来,不就是为了专门监察浙江本土官员的吗。
涂泽民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也是一沉。
王道成的到来,究竟是协助按察使整顿浙江官场,还是监视自己呢……
正月十一日,杭州城西子湖畔的望潮楼。
三楼临湖的";烟雨阁";里,十二扇雕花槅门尽数敞开,晚风穿堂而过,将八盏琉璃宫灯吹得轻轻摇晃。
涂泽民站在朱漆栏杆前,望着楼下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
马车刚刚停稳。
急性子的王道成便跳下了马车。
看着望潮楼,以及眼前的西湖美景,冷笑一声:“真是好地方啊,美景……美酒……美人……到处都是黄金白银……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只怕自家祖宗三代都要忘了。”
说话间,他看到了楼上的涂泽民,当即脸上的冷笑随即转成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道成兄!";涂泽民唤了一声后,快步迎下楼梯。
下了楼的涂泽民朝着迎面而来的王道成拱手:";京师一别,不过数日,没成想在杭州还能得见。”
今日上午的时候王道成才到了杭州城,得知消息的涂泽民,便立即从宁波赶了回来,邀请王道成晚上用宴。
王道成初来乍到,也不好直接拒绝。
王道成拱手还礼:“部堂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此来,是要在部堂大人麾下做事,本想着在部堂大人返回杭州之后,在去拜访,没成想,还要让部堂大人设宴……”
“道成兄,这话外套了些,快,请……”
“部堂大人请。”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两人上楼后,分宾主落座。
小厮迅速上前,为二人斟满酒。
酒过三杯,涂泽民放下酒杯,神色看似轻松,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谨慎,开口道:“道成兄,此番你来浙江任职,定是能大有成就,说来惭愧,这些年,浙江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这是本官的失职之处啊……”
王道成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里透着几分捉摸不透,说道:“部堂大人言过了,下官不过是奉陛下之命,来这鱼米之乡,尽些绵薄之力。只是初来乍到,诸多事宜还得仰仗大人提点。”
“你也知道的,这些年啊,都察院中得天子诏令外派的,只有您,和下官了……”
“是,所以本官来说,道成兄在浙江必大有成就。”说完之后,涂泽民微微眯眼,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缓缓说道:“浙江之地,看似繁华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开海一事虽已尘埃落定,可官场里的那些陈规陋习,怕是一时难以根除。道成兄肩负监察重任,往后行事,怕是会触及不少人的利益……不过,道成兄,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不管什么事情,本官跟道成兄都是站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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