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话音一落，在他身侧两排的灰袍人们同时低下了头，动作分毫不差，神情如出一辙，像是在做祷告一般闭上了眼睛。

而围着他们的人群，在灰袍人做出了明确的动作后，也都不敢有所反对，无论是真心还是被动，也同样低下了头，就像是跟着曾经他们各自信仰的教会的牧师祈祷那样，做出了一副表里不一的虔诚姿态。

大约三分钟的低头沉默后，灰袍人们又重新抬起了头颅，人群也终于结束了那种应付的姿态。

但是内心的恐惧并不会因为一个阶段的结束而离去，灰袍人主教放下了手臂，将木盒端在腹前，和颜悦色地朝着人群说道。

“今天是愚者先生重登神位的第三百天，同时也是贝克兰德获得解放的三百天，作为被祂的恩情所眷顾的第一批人民，贝克兰德无疑是幸运的……”

“在驱逐抹杀了异教邪神的鹰犬走狗，推翻了旧鲁恩王国的反动统治后，贝克兰德在广大群众的支持与劳动下，正在以崭新的面貌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世界……”

“旧社会的残骸正在被逐渐清除，属于人民的新社会正在我们大家共同的努力下日渐成型。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愚者先生给予我们的非凡伟力的助力，在愚者先生的指导下，属于人民的新世界很快便会到来……”

灰袍人主教庄重地说了很多话，光从他的言论来看，似乎等待着贝克兰德市民的，将会是一个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未来。

可是在场群众时刻在感受着的，那从自己空空如也的胃中传来的刺痛，毫不留情地撕破了灰袍人主教编织的美好，让他们挣扎于残酷的现实泥潭，即将被黑暗污泥吞没。

玛丽安低着头，从一个极其隐晦的角度，将她怨恨的目光投射向了中央持续宣讲着的灰袍人主教。

“什么美好的新世界，什么人民的社会……一群疯子，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被饿死了，他们要怎样去建立一个没有人民的新世界……”

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对灰袍人抱有仇怨之心。玛丽安对灰袍人的怨恨来自于她的丈夫，她无法忘记灰袍人是如何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掠走了她那年轻力壮的丈夫，使他下落不明，大概率变成了某个工地上的傀儡『工人』。

夺走了她的丈夫，抹除他们一家生存的支柱与希望，现在，灰袍人又准备夺走她和她女儿的性命。

“再没有吃的，我们都得死……”

怨恨之余，玛丽安更多的就是委屈与不理解。

愚者先生……这个名号她是听说过的，并且她也见过那些自称是愚者信徒的人。

大崩溃前，那些愚者信徒明明都是一些很好的人。会帮助无钱治病的人寻求治疗，会为穷苦的人提供工作，每周还会在广场上给失去了劳动能力与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分发食物。

玛丽安曾经就见过一个愚者信徒帮助他人的现场。那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士，虽然看上去十分慵懒，但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后来听有些门道的人讲，对方好像还是一个很有名的小说作家。

玛丽安本来以为，愚者的信徒应该都是像那位女士一样的人物才对。

可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曾经的神明们呢，祂们又都去了哪里？既然愚者真实存在，非凡力量也真实存在，那么他们曾经信仰的神只们也应当是存在的呀。

为什么……为什么祂们没有来拯救他们这些信徒。难道就像灰袍人说的那样，过去的神明们，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玛丽安的眼神游离着，耳边灰袍人主教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朦胧模糊，而她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有些涣散。这是因为长时间的饥饿所导致的症状，她此时只感觉脚步颓软虚浮，眼前忽明忽暗，好像有许多小星点在闪烁，大脑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这时，玛丽安忽然感觉身后被人推了一下子，让她往前跌了个踉跄。

可是在险些的跌倒的刺激后，等玛丽安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下意识地为自己站好了身形，而那种难受眩晕的感觉，也不知何时从她的大脑里消失了。

她疑惑地回过头看去，却是只看见了很多和她一样面露疑惑的人。

“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玛丽安正轻喃出声，就听见身侧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她偏头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杂乱，身形瘦弱，但动作格外有力的少年，正从人群的缝隙中往前挤。

玛丽安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又同样不理解为何这个少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要知道，在早晨集会上，灰袍人会强制要求各自所属区域内的所有人都到齐，。这么多天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骗过灰袍人的眼睛。他们就像是能看到所有人一般，无论是藏在家里，还是躲在别的什么地方，都会很快被灰袍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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