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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张启圣又摸出个酒葫芦,看模样像是刚刚开封。“这星象乱得邪乎啊!老夫掐指一算,源头就在梁东。梁东能有啥?不就是你小子在折腾吗?”说着,他抬起酒葫芦指了指徐平。“你命盘本就带煞,偏生这段日子又火急火燎的下手,这星象能不乱?老夫怕你小子把自己玩死,也就来了。”
“原来如此?卦象不怎么好吗?”
听闻此言,张启圣一酒壶便敲在了徐平脑瓜子上。“何止是不好!简直凶险万分,可以说是十死无生。”话到此处,他鼻孔朝天,再次打了个酒嗝。“啧啧!也就你这臭小子命好,遇到了老夫啊!”
“卢风口我损兵折将,险些生死!的确是凶险万分,师祖……”
徐平话未说完,却见张启圣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深沉。“臭小子,你的死劫可并不在卢风口……”
“是么……”这话听着骇人,徐平却没继续追问下去。他低头看着炭火里跳动的火苗,沉默了片刻,把卢风口的事捡要紧的说了说。
张启圣听得很认真,没再喝酒,只是时不时用手指敲敲膝盖。等对方说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笑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把你行军的路线透给薛毅了?”
“正是如此。”徐平点头,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衣襟上的血渍。“师祖,知道我要走卢风口的人并不多,许阳、唐禹、李正我,还有杨定和宁武。
他们跟着我有些日子了,又是周人,按说不应该……”
“按说?”张启圣嗤笑一声,抢过话头。“在这世道上混,最信不得的就是按说!
你以为的忠心耿耿,说不定背后藏着不少刀子。”他顿了顿,忽然又开口反问。“你小子倒是说说,要是你在卢风口死了,谁能捞着最大的好处?”
徐平一怔,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没理出个头绪。他皱着眉,把知道行军路线的几个人在心里过了一遍。
“许阳跟着我从北境一路到岳州,镇南军的兵马也只有两营归他管。我要是死了,对他没好处。
唐禹是将才,也是我靖北王府的人。他断了条胳膊,虽在军中有些威望,但老爷子能让他跟着我,想来是极其信任。”话到此处,徐平犹豫了一下。“至于李正我,倘若我死,他也难掌军权,犯不上。”
“那杨定和宁武呢?”张启圣瞥了一眼徐平身上的伤口,又继续追问。
“杨定在奉天那边,手里握着玄甲卫,可他离飞云关太远,就算我出事,他也不可能有什么利益。”言罢,徐平摇了摇头。“宁武更不必说,他性子谨慎,又是宁毅之子,三王同气连枝,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张启圣听完,没说话,只是拿起酒葫芦又喝了一口,酒液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你还漏了个人。”
“谁?”
“蒙章为何会兵发西宁?”说着,张启圣用下巴指了指东面。
听闻此言,徐平心里咯噔一下。
“岳州一直攥在我手里,即便我死,他也不可能接掌岳州。皇伯父要除掉我,有一万种办法,犯不着吧……”徐平缓缓开口。
“那也得名正言顺不是?”张启圣摇晃着起身,目光朝着西宁方向看去。“你若是死在战场之上,你爹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他翻脸。这是为将者的荣耀,也是宿命。”
徐平撇了撇嘴,不禁眉头皱起。“我怎么觉得您老在挑拨啊?真要收拾我,当初在神京他就能下手,何必等到现在……”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嘛……”张启圣眯起眼。“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因立场而改变。
当然,老夫也只是提一嘴,未必是他。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
徐平苦思冥想,片刻之后突然起身。“不对!薛毅收到的是暗箭射入的密信,经过岳王府之事,为防刺探军情,飞云关早已封锁,里面可没有我大周的细作。
换言之,去信之人必是梁人,且多半与他相识。既然此人以暗箭传信,自然是未防事情败露。师祖,想除掉我的梁人可不少,没必要多此一举。”
“很简单!此人还与你相识……”张启圣抠了抠痒痒,挑眉间打起了哈欠。“
“不是顾应痕,更不会是池国栋之流。”话到此处,徐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还有谁呢?难道是季书同?可他并不知晓我要走卢风口,甚至连我何时调兵他都不知……”
“还有一种可能。”张启圣放下酒葫芦,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你身边的人,未必就是因为利益和兵权,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本就藏有极深的野心!
你死了,镇南军群龙无首,就算皇帝派人前来,也只能接掌旧部而固守岳州,却无威胁奉天之力。”
听闻此言,徐平心里一寒,难道是……
他摇了摇头,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季书同已经掌握了完整的兵符,只要拿到先帝遗诏,他便可调兵岩台大营,但他已经投效了姜云裳……”
“人心隔肚皮啊,臭小子。”张启圣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力道不轻。“当年你爹在北境,不也被自己人捅过刀子吗?这世道,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徐平沉默了。炭火渐渐弱下去,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降了几分。“您的意思是?”
“老夫没啥意思!”
姜云裳吗?自己若是死了,她名义上是自己的正妻,又掌控了岩台大营……
可她并不知晓自己会走卢风口。徐平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水杯,猛喝了一大口。
水很冰,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万一不止一人呢?还是想不出来吗?”张启圣看着他变幻的神色,又笑了笑。“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反正就那么几个人,跑不了。你往后多留个心眼,总能抓住对方的狐狸尾巴。”
徐平点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测。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最有可能。除去一切的不可能,真相再如何夸张,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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