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二丫脆脆地叫道。
叶寒凉进了屋子,屋子里依然热翻天,他打开门窗,让院中凉爽的风片片吹来。
她踢掉被子,露出雪一样白的胳膊,手腕上淡淡的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
叶寒凉坐在榻前,拿起床头案上的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风。乌黑湿透的头发凌乱地团在脖颈间胸前。
“阿绾!阿绾!”她喃喃道,梦魇一般,垂死挣扎,满头满身大汗。
“……”那团扇在他手中定住了,团扇上的牡丹花开得正艳,她脸上的汗水越流越多。
叶寒凉苦笑着,在钱塘住了半月有余,昆仑宫发来急信,叶霓裳病重。他便带着二丫回了趟昆仑。她不是病重,是练功时被人偷袭。那女人终未等他回来,只留书一封,作了母子最后的惜别。叶霓裳终于放下这些年母子间的恩恩怨怨。
“你若放不下那丫头,就把她接来昆仑宫……”叶霓裳在信中谆谆教诲,“有些事有些人,你若不去争取,便永远不会是你的。”
可是他早就明白,有些人的心是你无论如何地去争取也得不到的。他试着去放下,去忘记,不过徒劳。若能远远地望着,静静地守着,便足矣。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扇子,桌案上的那对洛神红鱼儿游得正欢畅。
“爷,奴做了点心,您吃点儿吧!”青鸾在门外敲门,叶寒凉叫了声“进”,她便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进来。
叶寒凉摆摆手,摇着扇子并不看她一眼。
青鸾好没趣地站在那里,半晌。
“有事?”叶寒凉冷冷清清地道。
“爷此次回来可要长住?”青鸾满心期待地道。
“嗯。”叶寒凉明显在敷衍她,那女孩儿依然兴致勃勃地望着他,满心欢喜。
“奴去给爷准备房间。”她开心地绞着双手,满眼流光。
“不……”他本想拒绝,可想到二丫,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青鸾一离开,他才意识到自己依然穿着那湿淋淋的裤子,呆呆地坐了半晌。起身进了里间书房去换了干净衣衫,望见书案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怔然出神。
神采飞扬的红衣少年,一缕红绫绾着乌黑若云的长发,手拈着一枝芰荷轻嗅着,自满湖荷花中翩跹而来,身姿矫健,惊若翩鸿,那笑容更温婉动人。
画底下有一枚小章,依稀是“颜汐”二字。
颜汐。颜汐。
他只觉心疼若如剜,片片碎成灰。
望着那画苦笑着,伤心着,可思及她为救他,亦是奋不顾身。心中又苦又甜,茫然若失。见书案上有纸有笔,心中有所触动,提笔书写,不觉泪落如雨。竟在那书房待了许久,直到二丫来寻他。
“阿爷,我困了。”那孩子擦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拉扯着他的衣衫。
“好,阿爷带你睡去。”说罢,抱起那孩子,走出书房。
二丫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望着榻上纤眉紧蹙生生死死的女子,轻声道:“阿娘怎么啦?”
“二丫乖乖地跟鸣凤睡觉去,阿娘生病了,阿爷要看顾她。”叶寒凉柔声道,将二丫抱出屋外放在鸣凤手中。
“鸣凤来看顾阿娘,二丫要阿爷陪。”二丫在鸣凤手中扭捏着,不肯离开。
“鸣凤把她带走!”叶寒凉沉声道。
“小小姐,别闹了。”鸣凤将那耍横的孩子抱走。
叶寒凉坐在榻前绞干帕子,擦拭着她脸上额上的汗水。
“你若放不下她,就带她回昆仑。”叶霓裳临死前道破了他的心思。所以丧礼一过,他便廹不及待地带着二丫来寻她。
可是,她放不下的人,却是别人。
“夫人……着火了……快逃!不要,不要……阿绾,阿绾……快逃……”她挣扎着,哀叫着,满头大汗。
裴夫人十年前丧身于火海,这是江湖人人尽知的事情。她却始终放不下。
“阿七!”叶寒凉握着她的手,满手滚烫如火烧。
“萧夫人、萧夫人……”她喃喃叫着,“不要……”
“阿七。”他心碎不已,伸手擦着她脸上额上滚滚而下的汗水。那张绯红的脸如雨打过的桃瓣,挂满汗水和泪水。
“没事了,没事了。”看着眼前这个被梦魇折磨得面容憔悴、香汗淋漓的女子,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般疼痛难忍。在这动情时刻,他终于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张开双臂,将那个娇小而又炽热如火烤般柔软的身躯紧紧地拥入怀中。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寒意自他体内散发开来,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滚烫热气交织痴缠,冰与火瞬间消融。
她终于安静下来,像个熟睡的婴孩,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热浪退去,脸色如常。
叶寒凉为她拉上锦被,在榻前调息许久,才慢慢走了出来。
夜浓如墨,院中点着数盏灯笼。
他走到花树下石桌前坐下,望着灯笼出神。
“爷,夜深了,您还没吃呢!”青鸾端着饭食,站在树荫光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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