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昌坊去平康坊,要往北经过五个坊市。
傅明予和孟嘉乐说说笑笑,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孟嘉乐吩咐贴身的两个丫鬟和车夫去孟家老二的贵客来酒楼等她们,便带着傅明予混入人群中,一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这是傅明予第二次来平康坊。
第一次是随爹娘来考察市场的,说白了就是进城去开眼界。
平康坊中遍布达官显贵的宅邸,且坊内多娱乐场所,是风流薮泽之地,引领着长安的时尚风向标。
那时家中绣铺虽说东西质量好,价格也实惠,可生意就是不见好。
他们想破脑袋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还是一个顾客随口说了句绣样落后了,他们才幡然醒悟。
当天爹娘就带着她来平康坊了。
如今七八年过去,平康坊愈加繁华热闹。
街道宽敞,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高悬的帷幔随风舞动,临街的楼上还可见到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嬉笑怒骂,好不风流。
行人衣着鲜艳亮丽,有不少高鼻深目、奇装异服的胡人,还有胡商骑着骆驼,铃铛一路叮当作响。
傅明予看得目不暇接,心中暗叹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十多年来天天端着,憋着一股劲儿,生生熬窄了眼界。
如今站在这街道上,看着芸芸众生,多彩世界,心里盘桓的那股闷气也消散了。
从前是她狭隘了,往后,她要做自己,爱自己。
一个狗男人而已,下一个才乖。
看看这世间的繁华,这人间的富贵,成亲哪有赚钱实在。
待她富甲天下,若还嫁不出去,她便买个院子,再买几个俊美健壮又听话的小郎君,一个谈情,一个说爱,一个陪她笑,一个陪她闹......
傅明予赶紧打断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跟上孟嘉乐。
二人走走停停,傅明予看啥都新鲜,孟嘉乐看什么都想买。
傅明予花了五两银子给她娘亲买了个翠玉蝉簪子,给她爹买了把檀香折扇,给阿弟傅明初买了文房四宝,又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衣裳。
还买了好些精致新颖的荷包手帕和绢花等等,甘清瑶给的十两银子便见底了。
原来花钱是能带来快乐的,傅明予想。
这几年祖母祖父先后病逝,家中只一个因着守孝而疏于打理的绣铺,还有祖上留下来的一些薄产。
除了他们一家四口的花用,还有前院温叔和厨房的温妈妈两口子、母亲跟前的田妈妈和兰叶、阿弟的小厮田七,还有两个粗使婆子负责浆洗扫洒。
这些年虽说吃喝不愁,却也不富裕,不怪林家说他们家道中落。
林肃州一直是个会读书的,大家都说他高中只是时间问题。
商人重利,却也讲究门当户对、等价交换。
为了做个合格“官家娘子”,不让婆家看轻了去,守孝这些年,爹娘将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花了大力气教养她。
如今她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掌家大妇更看重的管家理事、女红厨艺、人情往来、俗事经营这些,她做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
爹娘还省吃俭用给他攒嫁妆,连阿弟都顾不上。
傅明予想到这些,心中愧疚愈盛。
阿弟今年十六,现下正跟着白沙书院的柳先生读书,不出意外,明年的春闱就要下场了。
若是他高中,往后官场上的人情打点,还有娶妻的聘礼,都少不了要花钱。
他们商户底子薄,不比那些累世家族根深叶茂互相提携,她总不能看着阿弟像林肃州一样,用自己的亲事来谋前程。
还有,她也不能一直在家做个老姑娘,连累阿弟。
万般诸事,皆离不得这黄白之物。
傅明予一下子又想了许多,心中也有了计较。
那头孟嘉乐更豪气,看中的头面、衣裳、胭脂水粉、摆饰,全都是一句话,“帮我送去贵客来酒楼,记在酒楼东家的账上”。
好不容易二人逛累了买够了,孟嘉乐才拉着傅明予匆匆往酒楼赶。
才到楼上的包厢坐下,就见一气冲冲年轻男子走进来,“孟嘉乐,说好今天的花销记我账上,你就不跟父亲告状,说我宿在花眠楼,你花我的钱还告我的状,你......”
年轻男子边随意看了眼她旁边的傅明予,边用折扇指着孟嘉乐继续骂,“你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咳咳,不是,这位小娘子是我家嘉乐的闺中密友吗?先前没见过,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
年轻男子突然画风急转,清了清喉咙,整理了下衣衫,一手执扇在前,一手置于身后,对着傅明予俯了俯身,微笑着问道。
傅明予对他的突然变脸有些目瞪口呆,看看孟嘉乐,又看看年轻男子,正想说话,孟嘉乐开口了。
她说:“二哥,傅姐姐是我的好姐妹,今天她心情不好,我带她出来转转,我们现在饿了,你快点请我们吃饭。”
年轻男子唰地一声打开折扇,“吃饭而已嘛,今天你们要吃什么买什么,都包在二哥身上。”
然后又对着厢房外站着的小二说道:“去,给我两位妹妹上一桌好菜,还有今天刚到的葡萄酒也来一瓶。”
吩咐完了,便坐在傅明予对面,颇有些讨好地对她说道:“傅妹妹好,我字禀书,你是我妹子的朋友,便是我孟禀书的朋友,往后你来平康坊,只管来找我。”
“哦,刚才听我妹子说傅妹妹不开心,可是有什么难处?”
傅明予见他一直张罗着,突然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算是知道了,敢情孟嘉乐的自来熟跟他哥是一脉传承。
又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孟嘉乐便说道:“哎,这事不提也罢,与傅姐姐定亲的那个谁,升平坊那个林姓进士,死了,所以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傅明予:......
孟禀书啪的一声收了折扇,两眼放光,“死得好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人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吧,哎,可惜了。”
孟禀书对自己内心的窃喜感觉有些可耻。
人死了,他竟然觉得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他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傅明予是头一个让他一眼看到便觉得惊如天人怦然心动的人。
他不清楚自己这是见色起意,抑或是其他什么,总之,他觉得自己这妹妹交的朋友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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