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像冰冷的刀子。
黑龙江。
江面早已被严寒彻底封死。
厚重的冰层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色,蜿蜒着巨大的裂缝,像大地狰狞的伤疤,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雾气弥漫的对岸。
那里,是西伯利亚。是苏俄。
岸这边,黑压压的一片,是溃退至此的日军残部。
早已没了什么队形。
士兵们裹着破烂肮脏的军大衣,像一群被驱赶得精疲力尽的牲口,蜷缩在冰冷的江风里。
很多人连枪都丢了,或者只剩下一根充当拐棍的烧火棍。
绷带乌黑,缠在头上、胳膊上,渗出冻硬的血痂。
眼神大多是空洞的,麻木地望着江面,望着对岸那片未知而恐怖的荒原。
绝望。比黑龙江的寒冰更刺骨的绝望,笼罩着每一个人。
他们身后,来的方向。
地平线上,黑色的烟柱缓慢升腾,那是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边境堡垒群。
现在,它们成了自己人的坟墓。救国军的燃烧弹像雨点一样落下,钢筋水泥也扛不住那种高温,里面的一切都烧成了灰。
有人试过不跑。试图钻进莽莽的原始森林,凭借武士道的精神打游击,玉碎报国。
但那是更快的死亡。
冰冷的雪地会突然爆起一团雪雾,涂着油彩的脸一闪而过,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割开喉咙。
丛林里寂静无声,却随时可能飞来索命的子弹,枪声短促,来自根本看不见的方向。
那些神出鬼没的特战队员,比林子里的黑熊更可怕,比冬天的饿狼更狡猾。他们才是这片山林真正的主人。
逃,只能逃。
向北。
跨过这条冰封的大江,是唯一活命的缝隙。是司令部最后那道语无伦次、充满屈辱的命令里,唯一的生路。
日军联队长木村浩二拄着指挥刀,站在江边。
刀鞘沾满泥泞,华贵的将官大衣破了几处,露出脏污的棉絮。
他没戴帽子,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他望着茫茫江面,两眼无神。
冰层很厚,足够承载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踏过去。
这该死的严寒,竟成了他们最后的生机。
多么讽刺。
他想起年前,那个《苏日中立条约》签订的时刻。
东京举行了盛大的庆祝酒会。香槟,欢笑,野心膨胀。
所有人都觉得,北方的威胁解除了,帝国可以放心地将全部力量投入南方,彻底解决中国问题,甚至……
万万没想到。
当初以为解除后顾之忧的条约,如今竟成了他们这群丧家之犬逃命的唯一依据。
跨过这条江,他们就不再是作战人员。按照国际法,他们会被扣留,成为战俘。或许能活下来。
用这种耻辱的方式活下来。
“帝国……真的没落了吗?”
木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冲进眼眶。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划过冻得僵硬粗糙的脸颊,立刻变得冰凉。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士兵看见。指挥刀的刀柄被他攥得死紧,骨节突出。
耻辱。这是帝国军人最大的耻辱。
……
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
一处背风的坡地后面。救国军北路军先锋团的战士们,静静地匍匐在雪地里。
枪口指着江边那群黑点。
战士们脸上带着风霜,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怒火和极度的不解。
“班长,为啥不打?”
一个年轻战士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就这么看着这群畜生过去?”
他的枪口微微颤抖,瞄准镜里,能清晰地看到一个鬼子军官正在抹眼泪。
“妈的,现在知道哭了?祸害咱们的时候呢?南京城的时候呢?哭他娘个腿!一枪撂倒算球!”
旁边的老兵按住了他的枪管。
“服从命令。”老兵的声音低沉,像石头一样硬。
“啥命令?放虎归山的命令?”
年轻战士不服,眼睛瞪得通红,“咱们死了多少人才把他们撵到这里?眼看就能全歼了!为啥放他们走?我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另一个战士凑过来,脸上冻得青紫,情绪激动,“排长,你给上面发电报问问!是不是搞错了?这帮鬼子身上都背着咱们的人命呢!不能放!”
阵地上弥漫着躁动和不甘的情绪。血液还是滚烫的,仇恨还在燃烧,却被告知要停下,要看着仇敌离开。
这比让他们顶着机枪冲锋还难受。
团部通讯兵猫着腰跑过来,喘着粗气。
“团座!各营连都在问!弟兄们情绪很大!都要求进攻!”
团长拿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江面。
看着那些鬼子开始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像一群黑色的蚂蚁,缓慢地向着对岸蠕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回复各营连。”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硬,“重申总司令命令:驱敌北上,不得逾越国境线攻击。违令者,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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