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伸手抹了抹衣衫,丝毫没有害臊的意思。
魏明端详一下他,笑道:“你不怕死吗?”
这个老叫花的身上并无内气修炼痕迹,衣衫凌乱地裹着,有不少地方已经冻得通红,应该只是一名普通人。
老叫花搓搓手笑道:“死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怕死前没能多看一眼这大好河山。算来白石清泉死,差胜儿啼女唤时。噢,我没有儿女,当我没说。”
魏明觉得有趣,用烧火棍点了点地面:“坐,烤鸡是不能给你了。不过我这还有酒和包子,可以分你一些。”
老叫花当即大喜,叫道:“嘿,谢谢大侄儿!哦不对,叫习惯了。”
看来这种事,他没少干。
他蹲到火堆前,干瘦的身躯在寒风里颤巍巍,眼馋地盯着烤鸡,然后瞧见魏明拎出酒壶,哈喇子顿时就下来了。
“只能分你一半。”
魏明随手掰断石头,用手指磨出一个杯子模样,向里面倒上一碗酒,“对了,你说你死前想看看这大好河山,是什么意思?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南境人?”
老叫花夺过杯子就灌进嘴里,发出“哈喇”的舒爽声,笑道:“哈哈哈!好酒!你说这河山?我当然不是南境人,我是从北境过来的!北幽郡,凉城人!”
他拍着胸脯,以示硬朗的身体。
北幽郡靠近北魏,那里天气酷寒,有广阔草原和游牧民族,民风向来彪悍。这老叫花以身为北幽郡的人而骄傲。
他捡起一个包子在火堆上烤热,边咬边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不少志向,或读书,或从军,或经商,可是到了中年,就想多看看这个世界。”
“所以我立志走遍大景国的每一寸土地,然后再去西越、南晋、北魏和东夷等国看看,这才是我毕生的志向!”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绽放出光彩。
不再是浑浊沧桑的模样,而是像年轻人一样璀璨、明亮且充满神采。
“你倒是个趣人,没糟蹋我一只烤鸡。”
魏明禁不住笑道,“那你走了这么久,都去了哪些地方?又还要走多久,才能看遍整个大景国的河山?”
聊到这些内容,老叫花明显来了兴致。
“我从北幽郡凉城出发,先将北境诸郡走了个遍,花了六年时间,访其名山大川、乡野孤镇,无所不至。”
“然后,我一路向东,途径东海、清平、渭河等郡地,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寻幽探秘,可谓快哉。”
“不过,这一走又是六年。”
“……”
他很快就将包子给啃完了,拍拍肚子,酒足饭饱。
魏明也听他讲了不少故事。
有在深山里遇到妖兽肆虐,也有在乡村野地遇到诡异作怪,也有东海孤岛望见仙境霞光,也有赤地大旱……
他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八年。
所以说起来,他今年不过是五十多岁,可是面容苍老得就像七十多岁。
说到最后,他拍一拍鼓鼓囊囊的胸口,从中掏出书册、笔墨。
“嘿,这一路的见闻和地理我都记着呢!等哪天我要是死了,就将其传给邻近的人,希望能使之闻于天下。”
老叫花很宝贝地笑道。
魏明瞧上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徐有勉周游列记》。
老叫花翻开厚厚的书册,提笔在上面写道:“大景,天顺三年,冬,晓日甫升,行五里,路遇大侄(划掉)年轻俊杰无名氏,得赐烤鸡、烧酒、菜花包,此地正值衔河道、天水河支流干涸……”
魏明看得直瞪眼,我踏马有名字!
待提笔收字,老叫花满意地将毛笔往嘴里一咂,晾着书册上的墨迹,笑道:“对了,大侄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魏……魏小虾!”
魏明随便诌了个名字,旋即反应过来,“老家伙,我不是你大侄子!别踏马乱叫了!还有,你叫徐有勉?”
老叫花揣起毛笔,躬身行了个文绉绉的礼,笑道:“不错,鄙人徐有勉,字思安,是居安思危的思安。”
魏明瞥他一眼:“你可真够思安的。”
徐有勉哈哈笑道:“这不都是老一辈的念想嘛,总想着我们能思安就好。但是人活这一辈子,哪得真思安。”
他倒是看得透彻。
如今天下动荡,民不聊生,匪徒横行,还有宗门世家把持各郡资源,普通百姓哪里有安稳的日子。
能不颠沛流离,就不错了。
“你就不怕有一天死在路上,连尸骨都没人收?”
魏明踩灭了火堆,准备继续出发。
徐有勉帮他装起酒壶,对着河岸笑道:
“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若睹青天而攀白日,夫何远之有?他朝若见凌云梦,葬于青山绿水间。此身但归天地去,分于豺狼又何妨?”
相比起普通人,他的志向看似荒诞且不可理喻。
但相比起武者,他的志向又很朴实。
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正邪对峙,只要用一双脚就能丈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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