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不想做秦始皇或者雍正,因勤政而死,以还政三公为名,将最为繁琐的民政交给了司徒,监察任务则交给了司空,只是牢牢把握住兵权,让太尉成为一个协助性的半闲职。
但三公之中,最让他为难的偏偏就是司徒桓范。
桓范是老臣,也是功臣,更是大魏的忠臣,信得过。
但桓范也有桓范的不足之处。
固执,自负,还有点倚老卖老。
他对新政一向颇有微言,只是碍于君臣体面,没有说出口。如今不顾京师正是年底总结的重要关头,以送粮为名,亲自赶到行在来,自然是觉得忍无可忍,有必要见驾直谏。
曹芳甚至能想到他会说些什么。
但他不想和桓范辩论。
实事求是的说,辩论解决不了问题,谁都无法从道理上说服谁。
但实践可以。
自古及今,但凡新政都会遭到反对,概莫能外。但最后说服对方靠的不是讲道理,而是实践。
商鞅帮助秦国一振颓势,证明了变法的必要性和意义。
赵武灵王凭借不断的胜利,证明了胡服骑射的价值。
虽然商鞅、赵武灵王都未能善终,但他们的政策却得到了延续。
他要想说服桓范,也不能靠嘴皮子,而是要有肉眼可见的成绩。
蒲子就是他选定的经济特区。
之所以选择蒲子,除了一些特定的优势之外,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蒲子县很小,户口不多,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若是成功了,却能成为一张闪亮的名片。
小,还有另一个好处,可以将工具做得更细,适合新手。
卫瓘、吉利的调查能在半个月内完成,他能在几天时间内对重点区域进行复核,都是因为蒲子县足够小,毋须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
有这些工作铺垫,面对桓范时,他才能从容应对,做到有理有据,也能让桓范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做好这件事,而不是心血来潮。
九月初,桓范赶到蒲子。
两人进行了一番长谈,桓范翻阅了曹芳准备好的资料后,接受了曹芳的观点,同意曹芳在蒲子进行试点。
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蒲子的试点可以交给其他人,曹芳本人应该尽快回洛阳。
原因有二:
一是粮食运输太困难,消耗太大。
既然并州军已经重建,征北将军也换成了更称职的刘馥,北疆的安全有了保障,禁军就没必要驻扎在这里,应该回洛阳,减轻负担。
二是豫州不安,可能要出事,急需天子和禁军回洛阳坐镇。
曹芳听完,盯着桓范看了好一会儿。“豫州能出什么事?”
桓范也盯着曹芳。“陛下,豫州不能乱啊。”
曹芳歪了歪嘴,垂下了眼皮,把玩着案上的铜镇纸。“豫州再乱,还能比鲜卑人入侵的危害更大?朔风将至,秋防近在眼前。刘馥、王广、邓艾等人能否胜任,尚未可知。为了豫州那么点事,我急急忙忙的赶回去,没有必要吧?”
桓范很无奈。“陛下想逼反汝颍吗?”
“桓公何出此言?”曹芳“惊讶”地看着桓范。“他们要反吗?”
桓范哭笑不得。
他原本还只是怀疑,现在看到曹芳这副表情,已经确定无误。
曹芳不怕汝颍人反,甚至希望汝颍人反。
汝颍人反了,他才有理由出兵镇压,顺便杀掉一批人。就算不能将汝颍世家连根拔起,也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陛下抑豪强,禁兼并,自然是好事,但凡事不可急于求成,急则生变。自武皇帝兴兵讨董起,汝颍才俊就襄赞其事。建安以后,更是蜂拥而至。至文皇帝即位,朝堂之上,半为汝颍,至今三十年,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清除?且天下三分之际,宜记功忘过,不宜追究前事,以免为敌所趁。荀顗入仕,正是汝颍俯首之意,陛下又何必着急?”
曹芳不解。“我怎么急了?”
“陛下不急,又何必任贾充为豫州刺史?贾充一到任,就严令汝颍各家交出侵占的土地,并补足十年所得。稍有不从,便派兵清剿,已经有不少人被迫入山为寇,如今淮水南北,伏牛、桐柏诸山,皆有盗匪,就算豫州刺史兵再多,也鞭长莫及。”
曹芳的眉头渐渐皱起。“豫州的情况这么复杂,为何行在却没收到消息?”
“陛下何不问问贾充?”桓范叹了一口气。“刺史兼有军事和监察之职,可以受太尉和司空管辖,唯独不受司徒府控制,是以臣也不能直接过问。臣的消息,是从各郡太守那里听到的。”
曹芳打量了桓范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桓范的话只能信一半,真实情况如何,还要向相关人员确认之后再说。
但桓范不希望豫州生乱,应该是真的。
豫州世家之间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罪不至死的前提下,对汝颍世家大开杀戒,会让很多人有兔死狐悲之心,从而对朝廷的政令阳奉阴违,甚至与那些为盗为寇的人互为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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