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南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但是不好明说。试探着开口道:“主子想必是累了,下人早已在静雅堂备好了热浴,擅长推拿的杨大夫也一早便候着。听闻早先顾姑娘身子不大爽利,多亏了杨……”
顾焓章孤寒的眼眸像是掺杂着风雪袭来,蓦的让观南停下了未说完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复又抬步向前,“走吧。”观南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轻易不敢再说话。
顾焓章不大喜欢满目看似热闹的灯火。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便好像一直与寂寥的灯火相伴,开始只有一盏微弱的光,后来渐渐变成如今这般亮如白昼的灯火。
可是一盏灯与千万盏灯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看似辉煌,世人留给他的却只有灯火。
总归在他这里是没什么用处的。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少女对着他微笑的样子。那会让他想起迎风微颤的水仙花,柔弱,洁白,美丽。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可是顾焓章知道,她看似很弱,却又很强。
待被人服侍着洗浴换衣完毕,顾焓章习惯性地去了不远处的翰墨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便会来此处或处理折子或闲适翻阅一两本书册。
下人们也多少知道他的习惯,因此每次到来这里都会有人守着,也总是亮着灯的。
今夜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下人见他到来,恭敬行礼并打开了翰墨坊的门。
顾焓章抬步入内,门自他身后被关上。
只随意一眼,他便顿住了脚步。
那个本该在锦绣堂中酣睡的少女此刻正靠在雕花梨木的背椅上。橘黄色的昏黄灯火下,她身着月色的锦袍,乌发尽数用一银簪盘起,素手捧着一卷书看得入迷,许是夜里天寒的原因,她的腿上盖着一层薄厚适中的雪白绒毯。
她的另一只手搭在绒毯上,指尖微微蜷缩抓紧陷入了雪色之中。
微晃的烛光洒在她姝丽清瘦的侧脸,纤长的眼睫,秀挺的鼻子,连同透着花瓣粉的唇共同勾勒出一道绝美的侧影。
当她抬眸望来莞尔一笑的那一刻,温软恬静的感觉充盈了心脏。原本劳累了一天的心神竟是有一瞬的放松。
她如今大病初愈,人也跟着消减了不少,给她的姝丽面容之中增添了不少脆弱精致的美感,这无疑更为让人心动。
“先生,您回来了。”
顾焓章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在等我?”
沈流英并不否认,闻言道:“是的,我在等您。”
顾焓章垂下的眼睫轻颤了下,亲耳听到与自己猜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他不自觉地循着她所在的地方走近,稍一垂头就能看到她耳后的白净与脖颈处的细腻。他别开眼,视线就落在了她手中捧着的书册上。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一卷书的名字,异国图鉴。
“怎么看起了这本书?”
沈流英:“我看见先生在上面做了诸多的批示,心下好奇,就拿过来看看。”
顾焓章喉头有些堵塞,指尖微动,“……原辉的尸身被他父亲带走了,你可换一个条件。”
这件事沈流英早就从啾啾的口中知晓了,她本以为这么长时间顾焓章早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还记得。
让她更为意外的是,他近来的有意躲避。
避而不见,避而不谈。
无论在什么时候求见,都找不到他的人影。无奈,沈流英只得在此处等候。
她从前想要原辉的尸身,也是害怕他会曝尸荒野,不得安宁。如今看来,他能被他父亲带回家中,也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先生,……我不是为此事来的。条件我还没有想好,不知可否留待日后?”
顾焓章轻微颔首:“可。”
“先生很喜欢异国的山川吗?”沈流英试探问道,晃了下手里的书卷,“几乎每一处山水画前都有您的注释。”
“没有,只是闲来无事看看。”他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
“沈流英,”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真正的名字,顾焓章轻叹了一口气,眼底的霜雪融化了些,“你不必刻意讨好我。”
捉着绒毯的手一紧,指节间透出淡淡的粉来。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顿了顿,他又道:“我从不骗人。”他做出的承诺也好,同意的交易也好,只要他答应了,便不会轻易食言。
沈流英心尖一颤,她承认自己的确是有意为之,股寒颤跟这个人难以捉磨,沈流英从不会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与这样一个有心智,有谋略的人相抗衡。
她便是再聪明,哪怕是加上现世的经历,也不过是一个人生阅历短短二十多载的姑娘,如何能与一步步在腥风血雨的夺嫡之战中走向高位的老狐狸相比。
人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在季廉那里狠狠地跌了一跤,怎么能不有所防备。
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沈流英抬起头撞入他清寒的目光,眼睫不自觉颤了颤,她反问:“我真的能相信您吗?”
暖暖的烛光下,她清澈的眼瞳里含着自己的倒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