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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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历史是研究外部现象的,那么提出这样一个简单明了的规律就够了,我们的议论也就可以到此结束。但历史规律是关系到人的。一小块物质不能向我们表明:它完全不感觉到相吸和相斥规律的需要,因此这种规律是不存在的。但人是历史的现象,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是自由的,因此不服从任何规律。
在历史的每一步上,人类意志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出来,却是存在的。
凡是认真思考的史学家都不会不接触到这个问题。历史上一切矛盾和暧昧,历史学所走的错误道路,全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缘故。
如果人人可以自由表达意志,就是说,人人可以任意行动,那么,全部历史不过是一系列互相没有联系的偶然事件的总和而已。
如果,在一千年里,千百万人中有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也就是随心所欲地行动,那么,显而易见,这人只要有一个违反规律的行动,他就会破坏全人类的一切规律。
只要有一个支配人们行动的规律,那就不可能有自由意志,因为人们的意志必须服从这个规律。
在自由意志问题上存在着这样的矛盾,自古以来这个问题一直盘踞在最卓越的人们的头脑里,自古以来一直有人提出它的重大意义。
问题在于,如果把人当作观察的对象来看待,那么,不论从什么观点——神学的、历史的、伦理的、哲学的——出发,我们都会发现,人像世上万物一样,必须服从普遍规律。如果我们从自身出发把人看作我们所意识到的那样,我们就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这种意识是完全独立的、不受理性影响的自我认识的源泉。人凭理性观察自己,但要认识自己必须通过意识。
没有意识,任何观察和理性的运用都是不可思议的。
要理解、观察和推理,人首先必须意识到自己是个活人。而人要意识到自己是个活人,必须要有愿望,也就是意识到自己的意志。而人意识到构成他生命本质的意志,他只能认为它是自由的。
如果人在观察自己的时候,看到他的意志总是按同一规律行动(不论他观察到他必须进食,或者动脑筋,还是观察任何别的事物),他就不能不把他的意志总是按一个方向活动看作对意志的限制。如果没有自由,也就无所谓限制。一个人觉得他的意志受限制,就因为他认为意志应该是自由的。
你说:我是不自由的。但我举起手,又把它放下。人人都明白,这种不合逻辑的回答是自由的无可反驳的证明。
这个回答是不合乎理性的意识的表现。
如果自由的意识不是独立的不受理性影响的自我认识的源泉,那么它就是可以论证和实验的,但事实上这种情况并不存在,而且是不可思议的。
一系列实验和论证向大家证明,人是观察的对象,服从一些规律,譬如人一旦认识万有引力规律或不可入性规律,人就服从这些规律。但同样一系列实验和论证向人表明,他内心感觉的完全自由是不可能有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取决于他的身体、他的性格和支配他的动机,但人从来不服从这些实验和论证的结论。
人通过实验和论证知道,石头向下落。这一点人是深信无疑的。在任何情况下,人都希望他知道的规律得到实现。
但当他同样确信他的意志要服从规律时,他就不相信这一点,不愿相信这一点。
不论实验和论证多少次向人表明,在同样条件下,以同样性格,他会做出跟以前同样的事情来;虽然如此,即使在同样条件下,以同样性格,做上一千次同样的事,得到同样的结果,他仍像实验以前那样认为,他可以为所欲为。每个人,不论是野蛮人还是思想家,不管论证和实验怎样向他证明,在同样条件下,不可能有两种不同的行为,他还是认为,没有这种荒谬的观念(这种观念是自由的本质),他就无法想象生活。他觉得,尽管这是不可能的,却是存在的,因为没有自由这个概念,他不仅不能理解生活,而且连一刻也活不下去。
他之所以活不下去,因为人的一切努力,一切生活的冲动,都在于力求增加自由。富裕和贫穷、声名显赫和默默无闻、权力和屈服、强和弱、健康和疾病、教养和无知、劳动和闲散、饱和饥、美德和罪恶,这一切都是程度不同的自由罢了。
一个没有自由的人只能被看作一个没有生命的人。
如果理性认为自由只是没有意义的矛盾,就像在同一时间进行两种活动,或者发生没有原因的行动,那只能证明意识不属于理性。
这种自由的意识不可动摇,不可否定,不受实验或论证影响,为所有思想家所承认,也是人人所感觉到的。没有这种意识,就无法想象人这一概念。这是问题的另一方面。
人是全能、至善和全知的上帝的造物。人类的自由意识产生罪恶这一概念,那么,什么是罪恶呢?这是一个神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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