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金人的人便来接他们了。
冷风中,和成道裹上了棉衣跟着他们一起出了去。
崔朝义在屋中,虽然不曾参与,但他们都有告诉他具体情况。此时知晓他们要出去谈判了,从床上撑起了身子,嘶哑着声音道,“他们要去了?”
旁边侍奉的下人点头,“大人都过去了。”
崔朝义看着门口,须臾,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大人,您身子尚未利索,还大病着,还是歇着吧。”下人开口道。
崔朝义摇头,伸出了手,“扶我起身。”
下人只能上前将他扶起,他捂着嘴咳起来,好一会儿,缓过来之后才道,“他们没回来,我也睡不着。”
“等着吧。”
崔朝义说完,更了衣服,走到了窗户旁,颤巍巍的手拉开了窗户。
窗户外,和成道正准备上金人的马车,在上车的那一刻,似乎心有所感,回头看了过来,正巧看到站在窗户后的崔朝义。
他站在窗后,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
和成道没有说话,他看着崔朝义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驶远,崔朝义收回了目光。
马车离去,露出了方才挡着的街道。街道对面,坐满了乞丐,这乱世,流离失所的乞丐很多。
窗户下也窝着几个乞丐模样的小孩子,整个身上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
厚大的衣服笼罩在身上极其不合身,不知是在哪个尸体上扒下来的,那些衣服上,沾染着血迹。
其中好几个孩童不是瘸腿,就是手上有撕咬的痕迹。
赤河这边被金人占领,也屠了城。城中的人没来得及跑的,青壮年都被杀光,女人都被抓走。现在路上的乞丐只有男性的老年和孩童。
其中老年偏少,几乎都是全家之力护住的孩童。
大的五六岁,小的两三岁。
这些孩子无处可去,就算知道这城里有将他们当做鸡仔一般想杀就杀的金人,但也无法不呆在这里。
寒冬腊月,他们这样的孩子离开赤河只有死路一条。
只能留在这赤河城,等着金人杀累的时候,活下来的就还能活着,然后苟活在这些客栈附近。
最好的,大概也就是图住在这里的客人能开恩丢一点儿骨头残饭出来了。
至于收下去的等剩菜剩饭肯定是没有的,剩菜剩饭抢也轮不到他们。
因为这些还开着的金人商户家中一般都养了狗护家。
他们只能等着喂狗的残食,在狗吃完之后去舔狗盆。
有得饿极了,就跟狗抢食,那满身的伤和血就是被狗咬的。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崔朝义看着那些不过几岁的孩童,心中如撕裂一般难受。
在他过去的时候,那些孩童也看着他。
那目光充满了恐惧和颤抖,就算饿极了,他们甚至也不敢跟陌生人说一句话。
若是金人,一言不合就能杀了他们。
崔朝义不敢再看,回了头,“去买点儿食物给他们。”
他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只希望此次谈判顺利,让白姑娘能拯救这些可怜的苍生。
战争起,便是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是。”身后的下人回道,走了出去。
另一个下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炉子,那暖炉不似平常炉子,旁边有个机关,却不知道如何拧开。
“大人,这个要如何开?”
那火炉外头是掐金丝软银包裹,盖子上还镶嵌了一颗通体晶莹的碧玺,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千金之物。
崔朝义很奇怪,“你哪里搞来的这个?”
“奴婢方才去给大人买药,遇到了个要饭的路人,我用一个馍馍换的。”
“想来是哪里偷来的。”
那下人道,“他说这炉子不用火,开了之后握在手里就能一直暖和。”
“奴婢想着大人身子风寒未好,有了这个拿着总是有用的。”下人说着,皱起了眉,“就是不知道这个要怎么开。”
崔朝义瞧了一眼,也不懂。
那手炉上面的装饰似乎是舶来品,金贵得很。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靠着窗下的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声音低若蚊蝇,“盖子上那个碧玺按一下就开了。”
崔朝义和下人同时看向说话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岁左右,脸上有被狗咬的痕迹,斑驳的血迹干涸之后黏在脸上,成了可怖的伤疤。一只手五根指头断了三根。
他身上穿着破絮的衣服,一层一层裹着,上面都是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脏污不堪,已经看不出来原先的样子了。
下人试着按了一下那个碧玺,果然盖子应声而开。
手炉里头传来了机关的声音,但手炉却没有暖和。
下人觉得被骗了,“好像被骗了。”他生气地道,“根本就不暖。”
“你一个馍馍换来这千金之物,也大赚了。”崔朝义道。
下人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这世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粮食可比这些东西重要多了,外头连卖馍馍的都没有。他还是将自己一天吃的馍馍换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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