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宫九淡淡道：“杀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可无论如何都只能分为两类。”

“那两类？”

“第一，让这个人的肉体死亡。”

这种方法谁也知道。

“第二，让这人的灵魂死亡。”宫九淡淡道：“让一个人灵魂死亡的方法又很多，其中最残酷的一种就是将这个人的性情彻底的改变。”

陈有酒又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宫九一字一句道：“宫九之所以是宫九，只因宫九有将天下高手视作草芥的傲气与自信，如果宫九失去了这股傲气与自信，那么他就已等同于死了。”

这一刻，牛肉汤、老实和尚终于明白了。

陈有酒打算让自己身体的消亡来换取宫九灵魂的毁灭，这是另一种玉石俱焚。

这种玉石俱焚对世上大部分人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那些人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灵魂是否有变化，他们根本不相信有灵魂这东西，所以他们会不知不觉被由内而外的腐蚀，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最明显不过的就是掌握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

如秦始皇、汉武帝、唐玄宗、隋炀帝、宋太祖等等这些人，大权在握前期无不英明圣武，而后期却无不因各种原因被腐蚀掉，最终成为了暴君昏君。

宫九很明显注意到了这点，他没有上陈有酒的当，及时罢手。

宫九回想起来，手心冒汗，他差一点就忍不住出手了，只是最后关节才想到了这其中的可怕。

宫九发现尽管从未小看过陈有酒，可还是低估了陈有酒。这人武功或许不算是遇上过最高明的，可综合实力却是最可怕的对手。

他险些被这人毁了。

宫九深吸一口气道：“我既然可以在三天后堂堂正正杀死你，又何必和你玉石俱焚呢？”

陈有酒笑道：“有道理，可不管如何，这第三十五局我赢了。”

宫九淡淡道：‘是的，但第三十四局，你一定会输。’

陈有酒笑了笑，道：“或许。”

他不再说话，转身便朝石门走去。

宫九声音再度响起，道：“陈先生，有个问题我要向你请教。”

陈有酒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道：“你说。”

宫九道：“如果我杀了牛肉汤、公孙兰、沙曼，是否会引起你的情绪波动？”

陈有酒道：“会。”他回答的毫不迟疑。

宫九叹息道：“看来我应该对她们下手。”

陈有酒淡淡道：“你可以这么做。”

宫九叹了口气：“我本来可以，现在却不可以了。”

“我知道！”

陈有酒、牛肉汤走了。

藏剑室中只有宫九、老实和尚两个人。

宫九忽然道：“你是不是不明白？”

老实和尚苦笑道：“我不明白。”他低着头，掩饰自己惊讶。他和宫九认识已有很长一段时间，知道宫九不是个喜欢向人解释的人，如今却主动开口解释，显而易见陈有酒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不得不找人倾诉。

宫九不知道老实和尚的想法，也根本不在意老实和尚的想法，只是平静道：“我本可以奸杀公孙兰、沙曼刺激陈有酒，迫出他更可怕的潜力，成为我更强大的对手，现在却不能了，因为我不能毁掉自己。”

宫九竟还想着提升对手的实力，这实在令人咋舌。

老实和尚惊讶，而且疑惑，道：“难道九公子。”

宫九截断了他的话，道：“我既然想到用苦难提升他的实力，我自然不怕他比我强，他不可能比我更强。”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自己的自信。

老实和尚苦笑道：“我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宫九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若这么做了，他会主动死在我的手里。”

老实和尚终于明白了。

宫九怕的不是陈有酒太强，而是陈有酒放弃这场决战。倘若陈有酒主动死在宫九手里，岂非就如同刚才陈有酒给宫九杀的情形一样？

这种情况下，宫九只能和陈有酒玉石俱焚！

陈有酒毁掉的是自己的身体，而宫九毁掉的是自己的灵魂。

——用卑鄙无耻的法子取胜的宫九，还是宫九吗？

老实和尚道：“他真会这么做？”

宫九郑重道：“世上有一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陈有酒就是的。”

老实和尚不说话。

直到这一刻，他感受到，宫九已真正将陈有酒当做他的对手了。

他的对手已不是作古的傅红雪，而是陈有酒。

老实和尚内心不由有些佩服陈有酒，从未有人能将宫九迫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难道陈有酒真有机会击败宫九？

宫九望了一眼本应该放置‘小楼一夜听春雨’，却已空空如也的石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老实和尚瞧见了这一幕，他知道宫九对这一战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宫九、陈有酒还有一场赌局没有分出胜负。

那是陈有酒的第三十四次赌局。

陈有酒一共赌了三十五次，已赢了三十四次。

第三十四次的赌局，他能赢吗？

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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