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您执掌家业之后,嵇氏必然兴旺发达,财源广进。”
嵇尧听出了他的言不由心,鄙夷地斥道:“我知道你跟我爹一条心,素来瞧不上我。”
“你们不就是那套说辞吗?”
“海贸风险大,在家是商,出门是盗。”
“再者万里汪洋无依无凭,一个浪头打过来,身家性命什么都没了。”
嵇尧嗤之以鼻:“我怕风浪大?”
“汉王是我祖母的老相好,人家数十条钢铁战舰,重万万石不止,什么风波浪涛都给你镇平了!”
掌柜低下头,不想再跟对方搭腔。
老东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活宝。
哪有拿祖母的清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也怪当下的风气不好。
凡是想发财的,无不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出海远行。
先在扶桑落脚盘桓一段时间,然后再登上去往汉国的商船。
时常听到某人穷困潦倒,流落街头,但是去了汉国三五年之后就出人头地,怀揣着万贯家财衣锦还乡。
少东家听得多了,渐渐沉浸在发财梦里,连祖业都想弃之不顾了。
“你给我盯好了。”
“楼上那老头要是少一文钱,我断他一条胳膊。”
“哼,跟我叫板?”
“这也就是在秦国,换成海对面,我一招手叫十万禁卫军过来,吓得你尿了裤子!”
嵇尧撂下狠话后,从柜台里摸了一把散钱,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
“唉……”
“家门不幸啊!”
掌柜的唏嘘感叹,忽然察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下意识仰起头。
陈庆微笑着冲他颔首,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掌柜立刻露出微笑,作揖还礼。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一边口口声声唾骂汉国乱臣贼子,背祖忘宗。”
“一边又羡慕汉国人人住大豪斯,家家出门乘坐马车,还有贯通南北的大铁路。”
“我们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陈庆咽下口中的茶水,悠悠地叹了口气。
——
翌日,天晴无风,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预示着春天的临近。
茶楼中的客人稀稀落落,伙计躲在清净处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嵇尧束手束脚地站在柜台后,聆听老父亲的训诫。
“何以持家?”
“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跟你说过多少遍,茶楼是小本生意,靠的是嵇家多年积攒的口碑,还有众多熟客前来捧场。”
“你一时言语冒失,得罪了哪一个,人家再也不登咱们的门,嵇家的基业就缺损了一砖半瓦。”
“长此以往,祖上流传的家业非得被你败光了不可!”
老东家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的儿子。
“爹,我知道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没得罪人呀!”
“你当我真傻啊?”
“人家就喜欢这个调调,我就装疯卖傻给他们看。”
“哄得他们高兴,多点一壶茶一碟点心,咱们家也能多赚点钱对不对?”
嵇尧先是爽快地承认了错误,然后嬉皮笑脸地替自己辩驳。
“还敢顶嘴!”
“你这忤逆不孝的孽畜,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老东家怒气冲冲,随手抄起了柜台上的算盘。
忽然一道高大的人影投射进来,挡住了大门处的半边阳光。
老东家怒哼一声,放下算盘换上一副笑脸。
“客官有请。”
嵇尧脱口而出:“你怎么又来了?”
陈庆往后退了两步:“是茶楼没错呀。”
“大门敞开,想来是照常经营。”
“难道客人不能来吗?”
老东家站起身狠狠给了儿子一肘,怼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客官您快请进。”
“这是后院拉磨的伙计,平时一般当牲口使的。因为不怎么见人,所以不太会说话。”
“您别跟他计较。”
老东家赔着笑脸,把陈庆迎了进去。
嵇尧揉着剧痛的肋骨,忍不住怒火中烧。
陈庆目光戏谑地瞥了他一眼,闲庭信步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伙计从水房拎着热水从柜台旁边经过。
嵇尧立时叫住他:“哎,等等。把茶盘给我,本少爷亲自伺候一下贵客。”
伙计面色微变,生硬地笑着说:“少东家,不用了,这种粗活哪能……”
嵇尧抢过茶盘,不悦地斥道:“让你拿来就拿来,我今天非得把老家伙伺候舒坦了不可!”
他脸色阴沉,噔噔噔上了二楼。
陈庆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漫不经心地从窗户打量着下方车水马龙的街景。
或许不经意间,扶苏就在人群里。
他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大舅哥,久别无恙。”
正当陈庆抿嘴发笑的时候,嵇尧用指节敲了敲茶桌,把托盘放下。
“老丈,你胆子不小呀。”
陈庆嗤笑一声:“我向来胆子大,长见识了吧好大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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