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沛抿了一下唇，神情带着一瞬间的怔忪，他看着程染温和的面色，耳旁好似又响起了四姐抽着烟略带沙哑的声音，于是面色露出的几分欣喜便陡然克制了起来。

程染见他忽的垂了眼眸，只当他是少年老成的持重，心里还无意识的感叹，不愧是心狠手辣的九爷。

一旁漂亮的小姑娘蹭蹭的跑了过来，宣示主权一般的挽着秦沛的胳膊，仰着瓷白的脸蛋奶声奶气的质问着：

“你是谁啊？”

一旁的二姐伸出手来揪了揪小女孩的头发，轻笑着开口：

“非非，不能这么没礼貌，这是染染姐姐，你小姨家的。”

程厌非看了看二姐，复又将目光落在程染的面上，虽然说程家的孩子多，但大抵是因着同出一脉的缘故，虽然长相是各有各的不同，但是却能够多多少少的从这些不同的面容上寻得那么一二分相似的气度。

在程染跟对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之后，程厌非忽的松开了扒着秦沛的手，眼里盛着笑意眨了眨，伸出手来对着程染的大腿就抱了上去。

澄净的瞳仁笑起来的时候满是湿漉漉的水光，因着身高的缘故，她只能勉强抱着程染的大腿，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粘人。

这般坐定了，哥哥姐姐们没有程染想的那般一副社会精英范儿的讨论股票，又或者政策，反倒是很接地气的说着些家常话，时不时的关心着程染的身体，因着本家的主要生意并不是在程染所在的地区，因此三哥还提出来将程染接到他那里，他名下有一家不错的医院，可以安排仔细的检查一下。

这般突然来临的宠爱倒是让程染有些受宠若惊，她也不太清楚往年程染在本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待遇，于是便只能半是应和半是腼腆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这般嘴里说着话，手上也不能停，手里的脆皮核桃剥出了香嫩的核肉，尽数进了程厌非的肚子。

晌午的日头逐渐明朗了起来，连带着西厢房也亮了几分，雕着繁树三千的香炉冉冉的升着氤氲的檀烟，袅袅雾气，拢的人身上好似多了几分温和。

秦沛看着程染有些略微的出神，只觉得此时的程染和他一直以来放在心里的印象又有了些许的不同。

只不过彼时的他还不曾清楚这算是何种感觉，大抵一个人自危难之中被救赎，会自然而然的对其产生一种近乎雏鸟情节的感情，会不自觉的去捕捉有关这个人的一切。

秦沛收回了目光，坐的很是规整，静静的望着窗外掠过的鸟雀。

身前传来细微的，略显沉闷的声响，秦沛偏头看了过去，指节并不是如何纤长分明的手轻轻推了一碟剥好的核桃肉放到了他的面前。

秦沛顺着手臂抬头看了过去，望见的便是程染下意识的一个浅笑。

午宴的时候，程染被排到了第四桌，还行，总不至于去跟小孩吃一桌。

别看她才是第四桌，她那个便宜老爹排在最末的第八桌，说起来程渝北当初为了能够跟程染的妈妈结婚也是下了血本，不仅答应入赘，连姓都改了，他原本是并不姓程的。

程染的起点已经是她那个老爹这辈子达不到的高度了。

主桌上大奶奶一向清冷的脸带了一些笑意，那一桌都是同辈的老人，要不然就是族里的长辈，那些个老头子里一个明亮的光头属实是有些引人注目。

程染多瞧了两眼，其实心里多多少少的也明白了些，尤其是那个叫程厌非的小女孩，不过清楚归清楚，在剧情之中她几乎跟这个程家本家没有任何的牵扯，所以程染便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午宴后就开了祠堂，逢年过节这祠堂都要开一开，后辈上炷香，算是不能忘本。

轮到程染的时候，她走上前去从和尚的手里拿了三株香，轻轻撩了撩大衣跪在了蒲团上，双手持香举到眉间，阖眸三拜，然后起身将香插在香炉之上。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自由的时间了，程染打开手机想刷几个沙雕视频，就看到了陆观南给他的消息。

没有发什么话，只是一朵天际泛白的云。

之前的事情陆观南被警察叫去做笔录，直到事情结束他联系不上程染，而当时程染因为肺炎住院家里的人都在医院。

陆观南一边联系不上程染，也无法见到程染的家人，那是一种近乎孤立的程度，他的躁动和慌乱在此刻显露无疑。

他突然萌生了一种自己游离在程染世界之外的错觉，好似这人想要什么便毫不顾忌的闯了进来，想要离开也总是能够毫不拖泥带水的，近乎干干净净的离开。

他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是喜欢程染的，好似他这般便是先低了头。

毕竟当初他也曾糟蹋过程染的心意，如今这般承认了便好似将过去的自己全盘否认了。

可是，他是喜欢的。

程染拍了一张落了雪的屋檐素瓦，圆润的小雀侧着头，身后同样是带着极浅极淡蓝的天际。

想着自己舔狗的属性，于是程染便自己那句好看吗删除，重新打了一句喜欢吗发送过去。

“喜欢。”

陆观南回复。

程染看到这喜欢两个字，于是举起手机又朝着各处拍了两张，老房子便是有这么一种韵味，灰蒙蒙的好似落了尘。

相机的画面拍到廊檐的时候，蓦然从中走出一个人影来，少年清秀的眉眼略微垂了一二分，一侧横斜的枝桠上落了两只聒噪的雀，这般走了走去晃的枝影凌乱，而少年闻声抬眸而视。

他的眉眼带着几分稚嫩的清冷，不笑的时候显得面如清冷的白玉，这般微微触动，整个人好似从冷冰冰的玉里多了几分鲜活。

少年收回目光的时候，毫无征兆的跟程染对视上了。

程染微微一愣，才发觉对方是跟举着手机的自己对视上了，想来这般拍别人不太礼貌，只是程染还未放下手机，只觉得鼻尖沁凉的过分了。

殷红的鼻血滴滴落落的洒在程染月牙白的大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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