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染跑到化肥厂，门口停着一辆自行车，程染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什么，骑着车就往上林村，脚蹬子都要冒火了。

沿道问了好几次路，程染才找到杀猪户家里，这自行车还没有撂下，就听到院子里女人有些沙哑的喊声。

程染推开门，只见月色银光下，因着要杀猪，院子里点了几个火把，照的亮堂堂的，有个几岁的小娃娃被猪猪崽叼在嘴里，然后满院子乱窜，大概是平日程染养猪跟养狗没什么区别，天天都牵出去溜溜，让猪崽养出了一身腱子肉，跑起来可以说是猪突猛进，势不可挡，屠夫和他媳妇儿两个人，前后夹击硬生生的拦不住。

那小孩儿才两岁大的模样，被猪崽叼在嘴里，吓的吱哇乱叫，场面简直不能用乱来表达了。

程染清了清嗓子，喊着：

“崽儿，回来。”

猪崽听到声，硬生生的急转弯，孩子也不要了，放在地上朝着程染就冲了过来。

程染原本心情还极为欣喜，毕竟是失而复得，可当猪崽带着一身两百多斤的膘冲过来，甚至还没有一丝减速的时候，这喜悦的心情就不怎么妙了。

程染转身就跑，她越跑，猪崽追的就越凶，追的程染硬生生的跑了两条街，最终程染被扑倒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被猪给扑倒，心情很是微妙。

“崽儿，先起来，我喘不过气了。”

程染推了推 ，没推动。

程染带着猪崽找到屠夫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惊魂未定，看到猪就吓的连连后退，程染将卖猪的钱还回去的时候，对方倒是手脚麻利的接了过来。

“你这猪，养的好。”屠夫神色难辨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程染骑着自行车，猪崽在后面跑，跑着跑着还哼唧两声，有些不满，不满程染为什么不骑着自己。

程染去救猪这件事还引起了好一阵热议，都说这孩子不傻，是疯的，主要是对陈知月砍菜刀的一幕太多人看到了，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村长第二天就到镇上给季云谏打了电话，说是人回来了。

季云谏半晌没有言语，最后只是说自己知道了，谢谢村长。

俞秋楚第二天才听说了程染半夜去抢猪的事情，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替宋宋好好叮嘱叮嘱程染，这个特殊时期，怎么能动刀呢？

俞秋楚这样想着，筷子一放就要走，俞秋民瞧见了，便训斥：

“你这几天都没影儿，又去哪儿？”

俞秋楚随口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去找俞军。

俞秋民毫不留情的说：

“俞军她姐有了，前几天不小心摔了，现在俞军全家都去看他姐了，你还说瞎话？”

“有了？我记得他姐不是前几个月才结婚的吗？”

俞秋民随口回答：

“嗯，俞军说肚子大了，摔的不轻。”

“你好不容易回来休息几天，就在家好好的。”

俞秋民也知道自己弟弟倒卖货物累，语气便软了下来。

但俞秋楚永远都是思维跟旁人不在一个维度，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哥，这肚子几个月显怀？”

“......四个月，你问这个干什么？”

俞秋楚没有回答，一脸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俞秋民忽的想起来，他这个弟弟曾经告诉他，说要娶个带娃的，难不成那个小媳妇儿是有了？

带娃，带的是他弟弟的娃，还是别人的娃？

俞秋民气的直哆嗦。

程染不出意外的又见到了俞秋楚，对方又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程染听不懂的话，然后程染就把人给赶走了。

过了两天，程染正扯着一群猪崽晒午后太阳的时候，冬日里难得有了几分春光的影子，这样慵懒的天，总是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养猪场外的亭子里，因着程染喜欢懒的缘故，季云谏将化肥厂里废弃的椅子改装成了捡漏版的躺椅，此时程染躺在躺椅上，怀里抱了个小猪崽，这个小猪崽是程染接生的最后一头猪，生出来的时候便瘦小，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长多少肉，跟别的猪一比，很明显的瘦小多。

日渐使人昏，程染略略睡了过去，只是睡的不怎么沉，苍白没有颜色的日光熨烫在眼皮上，闭目时间久了，视野里的所有仿佛都融了墨，研了朱砂一般，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

季云谏的脚步声很轻，倒也不是全然的没有声音，但这些声音也跟他这个人一样，温温柔柔的。

察觉到了一丝阴影，程染懒懒的半掀开眼皮，因为长时间的闭目，此时睁开倒是被光线刺的眼角渗出些生理泪水来，刺痛的浅薄。

季云谏站在程染的身前，看着猪崽的耳朵无意识的耸了耸，他默了半晌，伸出手来，他的手好似干多了粗活也还是那般苍白莹润，骨节分明，微微凸起的骨节透着皮肉的红润，而这苍白又莹润的手指落在程染的脸上时，鲜明又清晰。

季云谏戳了戳程染的脸，温热暖和。

他想着大哥给他的消息，心里的疑惑藏了起来，左右这个人现在在他的眼前，那么旁的程染，又或者是叫程然，又或者是叫诚然的人，都无关要紧了。

这几日，季云谏已经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个叫程染的人了，那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来找上他，顶着他熟悉的名字，只不过这世间连名字相似的人都这么多，可是偏偏只有那么一个人在他心里才是这个名字的主人。

他没有叫醒程染，而是细细端详着，往日程染总是傻傻的笑着，那笑好似刻在脸上一般，久了便没有了真实感，此刻看着对方全然没有任何神情的眉眼，季云谏才发觉，对方的眉眼很是淡薄，又或是在清冷。

她笑或者不笑都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只不过此刻更为鲜明些罢了。

季云谏为自己的想法微微迟疑了片刻，惊讶于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你回来了？”程染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开口说。

季云谏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到程染此时是看不到的，他又开口说：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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