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已死,最受父皇宠爱的夙璃月也到了头,这偌大的南陵皇朝,先前您看好的储君们也一个个都死了,唯一活着的大皇兄,被父皇亲口下旨剥了皇子身遣去无人荒境,永生永世不再踏入金陵半步,如今,皇姐终身不嫁长伴青灯佛台,呵,父皇,若是孤也活不长,您说,我们夙家,算不算绝嗣了呢。”
说完这么一长段的话,夙墨渊再次不受控制的咳嗽了起来,这一次,他不再低声压抑,任由那股难忍的冲击感不断刺激着五脏六腑。
他唇角半噙一抹愉悦的笑意,重重的咳着,眼角都咳红了。
咳到一半他手指颤抖着拿出怀里藏的红帕。
红到极致艳丽的艳色,在他一身纯白无瑕的神姿中十分刺目,他五指用力紧攥着,修长的指节都泛了白。
似是再也挨不住胸腔内一阵赛一阵的痛楚。
一口猩红血液吐在那红帕正中央。
两者相近的色彩掩饰了点点的红,他垂眸无声发笑,嘴角边的那一抹血迹在暗黄烛光映射中,让他神情瞬间衬显了些许平静的疯感。
细细密密的疼挑动他全身每一根神经,太阳穴传来的痛更是令他身躯止不住的打颤,心口一半冷一半热很是煎熬。
可他却仅是阖上眼睛强忍着独自品尝那股疼痛。
白衣似雪,面容病态惨白。
配上他那张如神只的惊鸿面貌。
这一幕惊心动魄又妖冶的破碎美注定无人欣赏。
而榻上‘老人’听了他的话双目赤红,不知是气还是恨,竟激动的不断试图起身,却都是徒劳功罢了。
半身不遂的身子,只有肩膀和脑袋能动,挣扎着撞击着咒骂着,发出一声声砸落在枕头上的沉闷声响。
“呵。”
身后激烈的响动只引来夙墨渊一道短促轻笑。
他面上的凉薄神色就如他心肠一样冷硬。
遭人唾骂,下地狱,他都不悔。
只悔被儿时所谓的真情蒙蔽那么多年才发现真相。
夙墨渊缓缓睁眼,拭去唇边血迹,收了红帕,指间再度摩挲捻弄着那枚早已泛旧严重磨损的金铃。
缓了片刻,慢慢起身往外间一步一步走去。
殿门在他身后被侍卫重重关上挂了锁。
这是皇宫被遗忘在角落的一处深殿,是圣上曾经豢养过数名美貌女子的埋骨地,无人问津的地底埋藏了无数年轻姑娘的血,砖头下挖出来的泥土都是暗红的。
地底下一座山高的尸骨堆成的‘长命池’,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无法消散的血腥味,浸透入骨的寒凉.....
夙墨渊裹着氅衣的身影大步流星踏入黑夜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却无一丝害怕。
亲眼目睹过人心的黑暗以后。
再去见任何片面的黑都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
“殿下。”
见男人从黑暗夜色里走出来,站在宫殿最外面大门的何总管上前,低头:“奴才已将话带给了媚姑娘。”
夙墨渊目不斜视,走了这么一会儿,森冷的寒意似乎已浸入骨髓,他站定,脚步不受控制的趔趄了下,闭上眼睛忍受着痛,高大身影随风晃了晃。
何总管眼疾手快的上前两只手搀住了他。
“殿下身子未愈,冬日天冷,还是早些回屋躺下歇着好,莫要再这般不爱惜身子了啊。”
天一冷,殿下的病疾越是犯的频繁,如今没有了药缓和疼痛,前些日子在郇江城中染上了瘟疫,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在回来路上又得了风寒无法下地。
现在还顶着夜间寒风来这凉气极阴重的地方。
这日复一日的折腾,何时是真怕他倒下再也不起。
“无妨,孤的身子孤知道。”
夙墨渊就着何总管的力道站直身子。
他不喜欢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会让他时时刻刻都想起曾经不能走路的日子,那种颓废无力的感觉他一刻忍受不了。
已经没多少天日子他想随性些活着,如今的每一天都是十年前偷来的,他的身子,内部早就腐败不堪重负了。
与其日日躺着不如用剩下日子做些重要的事。
东阳国未灭,西蛮皇室未绝,北辰未平。
为了南陵子民不做一统皇权下的新奴隶,南陵皇朝不能散,也不能战败,对夙家后继有没有人他不在意,传宗接代,他更是厌恶自己身体流着那人一半的血。
再者,旧疾一袭,他躺下却一直都无法入睡,寝不安,食无味,日子过着如无悲无喜的行尸走肉般无趣。
活着二字,成了只字苍白的片面言语。
夙墨渊闭了闭眼,抬手按了按持续刺痛的太阳穴。
冷声开口:“她可有说些什么?”
见劝不动他,何总管只得放开手后退两步,垂着头无声叹息,嘴上恭敬回道:“未曾,不过媚姑娘在落雪园待了一夜,今日早膳后吩咐了方统领不让人唤她,便又匆匆去了园子里,至今未出,也不知在里面做些什么。”
未出?
夙墨渊蹙了眉,按照约定,五日之期早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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