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片片如雪崩,一道道剑影往来纵横,厮杀声渐渐低落,撕绸裂帛声为之一空,唯有那道桀骛不驯的身影,始终一言不发。
待敌酋授首,附近再无反抗者,空洞深邃如窨井的眼睛才微微一缓,荡出一点涟漪,倒映着漆黑的夜色下,熊熊燃烧的衙门废墟。
坍塌倒地的门楣匾额,漆底描金写着“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此时断成几节,留下几个新鲜的脚印,仿佛一张咧嘴嗤笑的人脸,在嘲笑这该死的世道,终于遭了报应。
“喔喔喔……”
鸡鸣三更,遥远的东方天际露出一片鱼肚白,天色刚被初生旭日擦地蒙蒙亮,遮蔽周天的黑色夜幕火烧火燎似的向天际一角缩去,仿佛鸣金收兵的残兵败将。
苔州城南拖尸巷,一间漏风漏雨的破庙里,供桌神台下的地铺,惊坐起一个体弱虚乏的小乞儿,额头满是白毛汗,此时滚滚而下,沾湿了脖颈下面的百衲衣,露出历历可数的锁骨肋巴。
“我又做梦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里,我屠人满门上下,杀官戮吏,踏碎衙门,犯下滔天大罪。”
小乞儿隐约想起,那道恐怖至极的身影正是自己,心里忍不住烦闷欲呕,还真的干呕了几下,吐出几口酸水,臭不可闻。
“算了吧,反正只是一场梦……周公说:梦里什么都有!”
小乞儿躺倒在床上,一领破破烂烂的陈年老草席,压着几捆麦秸,刚刚起身松快了一会,又被压扁了。
与此同时,苔州赤城县出事了,夜中天降陨星,砸塌了大半座县衙,火光冲天而起,照亮县城一角。
城防驻军得知消息后连夜出动,却没有捡到一块价值连城的陨铁,为免坏了官家体面,也是为了维护官仪威风,赶紧就近征用几家店面。
先拉开布匹幔墙遮挡一二,再来就是收殓官衙里,横七竖八的尸首残骸。
这是对外放出的说辞,实情并非如此,城防驻军祭酒看过现场,到处都是刀劈留痕、剑削遗迹,哪里是天降陨星,分明是武道宗师仗剑杀人,知道其中利害,赶紧飞火传书,一溜星屑直进州城,甚至传到朝廷衮衮诸公案台上。
正午时分,一位面白无须,不过而立之年的官人御风而至赤城县,城防驻军中祭酒察觉法驾降临,赶紧上去招呼。
“天家威冕仪杖尚在京城,还未出得京县,此间兹事体大,不得不御风先来。”
赤城县城防驻军祭酒不敢怠慢,却也不敢轻忽大意,壮起胆子请钦差出示凭证,亲眼见过皇命金牌“如朕亲临”,体察过煌煌天威真实不虚,才躬身行礼。
钦差来自大内,对这些虚礼混不在意,点头回礼后,立即着祭酒前面带路,直接进来布幔围墙里,顿时感受道一股水银泻地如秋意的萧杀之气。
城防驻军祭酒平日里沉默寡言,此时皇命钦差在侧,忍不住就想显摆显摆,故意望风捕气,伸手抓了一把,放在鼻尖前,轻轻嗅闻。
“煞气如此之重?正午时分,天地阳刚之气最炽烈不过,竟然还不能消解。赤城县官面招惹到哪一位武道宗师?”
面白无须的大内钦差闻言,微微一笑:“武道宗师?却也未必!”
由于城防驻军收殓尸首残骸,现场被破坏地利害,军中祭酒先前失言,原本就有些懊恼,看到钦差大人环视左右,微微皱起眉头,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过来,心里更是悔恨不已。
可是,这么大的过错,他可不敢担在肩膀上,却有不会在此时卖友求荣,徒惹人厌烦。
这时,大内钦差看到影壁碎片下面一块涂满污泥的血肉,皱起眉头,缓缓蹲下身,右手伸到左袖里,使了个“袖里玄机”的法门,恍然间取出一瓶秘药。
驻军祭酒仔细瞧过,那空荡荡的袖子明明什么都没有,路过的轻风还能吹地左右摆荡,在大内钦差手里,却接连取出许多瓶瓶罐罐。
“不愧是上面来人……”
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现场调和药粉,左手食中拇三指捻起一小撮,落在血肉碎块上。
只见一片红光腾空而起,先是幻化出一柄白森森的剑器,再来变化成猩红如血、如镰如刀的大杀器,尽管稍纵即逝,却也留下几分痕迹。
大内钦差以左手指背揉搓着下巴,沉吟许久,似乎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叹道:“还真不是武道宗师!”
城防驻军祭酒不明所以,赶紧询问道:“此话怎讲?”
大内钦差摇头苦笑道:“我以大内秘药验过气机,隐约察觉出,出手杀官者,并非此方天地中人……恐怕是天外之天、域外魔头,用的也非武道本领,而是……”
这时,一位身披杏黄道袍的老者漫步过来,说话声轻柔如风,却一字不差,灌进两人耳朵里。
“剑名元屠,刀名化血!实乃天外天九幽血海嫡传,三百年匆匆过,神仙大劫又起,想必是那帮魔教余孽寒灰更然,又有魔崽子趁势而起,要搅乱我洪朝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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