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不见她了,直到香气散尽了,我才离开。
我向男生宿舍楼走回去。男生宿舍楼居于学校最靠外的位置,窗户的方向临街。回宿舍楼路上林荫道的树丛,是猫儿们的乐园。宿管大爷靠在楼门外边的躺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听收音机。
男生宿舍楼一楼的大厅里,有一台自动售货机。我们上大学的那年头,自动售货机是蛮新颖的玩意,以前只在漫画中见过。我们这些贫穷的大学生有何德何能,居然能轮到在我们楼下装了一台;这东西一时成为打卡热点。
我走到这台自动售货机旁,看了看里面的零食和饮料,摸了摸口袋,还是算了。
“要是这家伙坏了就好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在外面的超市里,花生只卖一块钱一包;而这台机器要卖到五块钱一包,真是太邪恶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我翻看着这本装印粗糙的《出体之旅》,脑子里想着她给我介绍的书中记载的内容,直到熄灯睡觉。
按照书中介绍的方法,我在有生之年第一次观察着自己到底是怎样进入睡眠的。闭上了双眼的我,不再被外在世界的光线所干扰,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但外在世界中的声音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涌入耳中: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窗外汽车驶过的嗡嗡声,远处商店街隐隐的音乐声,同屋舍友的打鼾声,楼道里啪啪脚步声……渐渐地,这些声音似乎融化了一般融合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嗡~”或者“嘤~”似的背景音。
我尽量放松地平躺着,按照大萌告诉我的书中的方法,主动引导自己放松:放松头部,放松肩颈,放松躯干,放松四肢,放松全身……努力在促使肉体放松的同时,尽力维持意识感知能力处于敏锐状态。
紧接着,与书中记载的内容完全一样的情况发生了,在得到充分放松之后的身体上,我保持的感知收到了“振动”的感觉。
我的全身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涌起的有规律的振动。这振动不是“物理层面”的,而只是感受层面的——因为事实上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位置变换。但这种振动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并且像波浪一样涌动。从脚底涌动到头顶,再从头顶涌动到脚底,就好像我是一团大大的果冻,轻轻触碰,就会形成机械波。
就好像舒适地躺着浪起浪落的海面上,随着这种波浪的起伏感,我的内心进入了一种非常平和的状态。虽然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但耳畔的各种声音依然存在,是汇聚在一起的共鸣,并不响亮,微微的,潺潺地,柔柔的。随着身体放松程度的加深,和振动规律感的极强,我的听觉似乎变得更敏锐了。更远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流入我的耳中,像是楼下宿管大爷收音机里的评书,另一个街区酒吧播放的流行歌曲,甚至是一只停在初夜漆黑的树枝上的鸟拍打翅膀的羽毛的刮擦声。
我就这么平躺着,享受着夜的背景音与我的身体之间的和谐共鸣和协调共振。
突然,一声剧烈凄惨的猫叫把这种共振的和谐撕裂。紧接着是很多声尖利凄惨的猫叫,“啊呜~喵呜……”吓得我剧烈地浑身抖动了一下。
吓了我一跳,哎呀。
我感觉到自己一下子从床上掉下来了。
我稳稳了心神,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大概是午夜12点多吧。
扫视了一圈,宿舍的窗户半开着。窗外的月光、路灯的灯光和远处商店街隐隐的霓虹灯的光晕交汇在一起,织成一副朦胧暧昧的油画。屋里四张床铺上,稳稳地睡着四个人,一切都是那么地平和。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四张床上,睡着四个人?
想到这点,我的冷汗冒了出来。
我看到,我的床上,睡着一只“我”。
如果那只“我”睡在我的床上,那现在的我算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双手,是微微透明的,边缘轮廓不那么清晰,有一股橡胶的弹性质感。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散发着一种微微明亮的光晕。特别是躺着床上的另外三个人,虽然颜色和亮度各不相同,但总的看他们的光晕比无生命的物体的光晕要明亮和有活力得多。
大概书中所说的,就是这个情况吧。我对自己说。
这种感觉和一般的睡着做梦有着极大的区别。这种感觉最大的特点有两个:清晰和觉知。
清晰是摄人心魄的清晰。过去梦里的事物,都是变幻和流动的。当前我看到的,似乎比清醒时用肉眼看到的一切轮廓更加清晰,色彩更加丰富,层级更加分明。
觉知是无比平和的觉知。在过去,即使能保留梦中的记忆,也是充满情绪宣泄的。而当下,我清晰知晓自己状态,觉得这种状态是理所应当的,既不激动,也不恐惧。至于为什么能够做到到这种平和,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分吧。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想,到处遛遛吧。于是,我向宿舍门方向移动。然后,毫无阻力地,我穿过了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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