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这玩意儿就行了,习惯了。去做你该做的吧,别再跟这伤春悲秋了…咫尺天涯过客来来往往,又有几人能留于眼,几人能留于心呢?”
少将军踌躇许久,迟迟不肯动身。
“明,你是个武士。”中年人严肃说道:“拔出你的刀,守护你必须守护的东西。这是你的道,也是所有人之所以愿意追随你跨越死地的理由…临到最后,莫要让我瞧不起你了。”
武家教育嘛,不讲二言。
少将军闻言一怔,沉默了约莫三秒钟之后方才深吸一气,唤起左右起立备战。
施礼,拔刀,冲向燃烧城池。少将军与一众精锐武者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留恋,或者该说…他们尽量没有表现出半点犹豫。
与精神领袖的分离是一方面,与往昔天下的诀别也是一方面。离家远行之前,谁又能提前知晓自己便是那个新时代的开拓者呢?
中年人也转身了,对后面的现世地狱,对往昔的种种怀恋…他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明是个好孩子,从各方面来讲都是完人,除了那难以捉摸的冷漠表情之外。他是个正直高尚又充满同理心的温柔强者,但同时又堕落成了会不惜焚杀妻儿以求上位的极恶国贼。
天下城里住着他的妻子,桑原国的公主…还有他本人并不知晓的亲生骨肉。
他说过,这只是一场政治联姻,那女人不过是用来渗透政府核心的手段。但他不知道那女子一直在深深地爱着他,他也不知晓自己其实也一直深深地爱着那女子。
布下火攻之策时,他在无意间颤抖的指尖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世人皆求无情,可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无情?哪怕是恶鬼也没有例外。
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想知道。
一人之理想便是他人之噩梦,等价代换便是世间最基础,最通用的生存法则。
这便是人类的极限。
这事该怪我吗?我教了他生存之法,教了他如何利用地形围猎野猪山雀,教了他如何在与他人相处时尽量不失礼数…
我向他陈述了历代先贤的远大理想,向他描绘了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我告诉他远方的风景很美,我告诉他日月皆有暗面…
我教了他很多,却唯独没教他杀人。更没教他杀一人为贼,杀万人为雄的混账逻辑。
他自己悟出来了,就这么简单,无须多余的指导。所谓名师出高徒,往往都是因为真正的名师总是拥有发掘高徒的眼力。
不过这一次…我失败了。
我当初只是暗自发誓,要让他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唯独这一次,我没偷偷掺杂半点想要培养窃国大盗的卑劣心思。
我用最平淡的语句去指导,最中立的态度去分析,最隐晦的方式去教习…结果他还是变成了我最熟悉的模样,一如我经手过的那些曾经天真无暇的叛军领袖。
他甚至成了其中最优秀的那个。
是人的问题,还是世道的问题?
“行くのか?”漫步至竹林深处,渐远烽火喊杀的浊世喧嚣,暗处忽有掠影浮动。
你要走了吗?
“有意思,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中年人努了努嘴:“还真是天翻地覆了…三轮家,上坂家,金崎家全都在一朝垮台。不过风水只是轮流转了一圈,人还是那批老熟人…接下来就该是你们新井家的时代了吧?”
“……”那道影子没有回话,搞得就跟桑原人的日常交流方式都是心电感应似的。
“要处理的问题可多了去了,毕竟这回你们干的可不是先前那些挟天子之类的小把戏。不止是政坛军略,民间舆论也要吵翻天咯…”中年人对着空气耸了耸肩: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来杀我的?还是舍不得我才特地跑来送行的?要我说…”
“あの子は?”声音不知是从何而来,总之对方姑且算是相当认真地回答了问题。
那孩子呢?
“孩子?”中年人一挑眉毛:“你说的是谁家的孩子?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孩…哈哈,罢了,既然去意已决,此地的风云际会也与我无关了。”
“公主殿下将他托付给了我,我又将他托付给了魍魉,而魍魉又将他托付给了鬼角众…真是个应劫而生的小倒霉蛋,还在襁褓里便要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了。”他平淡说道。
“……”影子没走,也没说话。
“这样啊,看来你们还算是有点良心…或者说是有更深的计略藏在迷雾背后呢?呵,也是,忍宗讲的就是一手扑朔迷离。”对方没有立刻动身前去杀人,这倒是让中年人的心情好了很多:
“既然愿意留,那便听我多说几句吧?明不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公主也没有为他取名…但临别时她说的一句话却触动了我。”
“……”暗影不语。
“她说:尽管不切实际,但她还是希望这孩子能够茁壮成长…在生命的旅途中寻找到只属于自己的意义。”中年人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她没多说什么,当然,时间也不允许。但你不觉得这就是世间最温暖的祝福了么?一位母亲对即将分别的孩子的衷心祝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