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寅时二刻。
大同镇四十里外的官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举着火把正在向西行军。
他们的兵力不过三千,却形成八条纵队,将宽阔的官道挤得水泄不通。
牵战马的轻装塘兵,每个兵间隔十步,站在队伍两侧举着火把照明道路。
夜风吹起尘土,卷得火把忽明忽暗,在风中发出如同雷鸣的沉闷响声,一列列队伍从他们身边经过。
火把照在士兵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们眯着眼睛,没人能知道究竟醒着还是睡着了。
只知道这些士兵的身体很放松,随着官道的高低起伏缓步而行。
骑在马背上的基层将领,健硕的身子时而向前、时而向后、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每当以为他们要落下马背,却又正了回去。
偶尔有人睁开眼睛,就着塘兵举火的光亮,撕开手中的肉干,混了炒面倒进嘴里咀嚼,吞咽后,拿起水囊喝一大口水,再继续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继续昏睡。
然而,能吃得起肉干的士兵,衣着却破破烂烂。
甚至可以这样说,他们并非远距离行军,而是连夜从阳和出发。
目的地,大同!
再准确一点,镇守大同的大顺军。
王朴策马立在官道一侧的土坡上,看着军队从面前沉默经过。
他以前是大同总兵,被李自成封制将军。
在他身后,还有被封为制将军的姜镶和姜瑄兄弟。
李自成想用这个办法,分化姜家兄弟和王朴的关系。
很显然,李自成低估了王朴的能量。
王朴带着姜镶连夜逃到阳和,只靠一张脸,就成功得到大同精兵三千。
然后,王朴领着这队精兵前往大同,准备夺城。
在亲兵举起火把的映照下,王朴的脸色变化不定。
他在琢磨事。
姜镶却把他心里琢磨的事,摊开谈:“王总爷,我们不提前给洪承畴打招呼就带兵袭取大同,万一事后被追究责任怎么办?”
“杨承应可不是善茬。如果让洪承畴得到大同,他会遵照杨承应指令,把我们打散重编。”
王朴打了个哈欠,说道:“哎!蓟镇、宣府的下场,就是你我的未来。”
“不会吧?”姜镶皱眉。
“洪承畴麾下有个将领叫白广恩,他得了个师长的空衔,士兵来源就是降兵。已经从宣府和蓟镇挑选精兵三千,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大同。”
“但是,举兵反抗杨承应,下场可不好。”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搏。要我学唐钰、高第他们当个富家翁,休想!”
随后,王朴勒马向前,道:“传令下去,快步前进,十五里后歇息一刻。”
他要赶在辽东军抵达大同前,夺下大同。
然后据城死守,逼迫杨承应让步,同意他继续保留大同镇。
不过,这是王朴的想法,却不是姜镶的。
当王朴勒马随着大队向前,姜镶和姜瑄选择落在最后面。
“哥!”姜瑄道,“王朴是在找死,他忘了开平卫的下场,哗变的士兵尽数被杀,家属全部送去挖矿。”
“我知道。”姜镶咬着牙道。
“那你还……劝我归顺他。”
“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王朴拿下大同,我们就……然后归顺洪承畴,跟着他到西北建功立业。”
“听着很好,哪有在大同当‘土皇帝’过得自在。”
“别想了。从杨承应入关一刻起,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除非你想自己的脑袋挂在城门上。”
哥哥一番话,让姜瑄闭嘴了。
辰时一刻,王朴率军抵达大同城下。
城上出现张天琳,大顺驻守大同的主将。
“王将军,你不跟着皇上,来大同做什么?”张天琳高声问。
“回张将军,天杀的洪承畴引关外辽东军从山海关杀入,皇上吃了大败仗,末将与皇上走散。”
王朴在城下,高声回答:“末将还在路上得知,辽东军马不停蹄地杀完宣府,目的地正是大同。为防大同有失,特率军相助。”
“王将军稍等,容我和柯将军商量后,再给你答复。”
张天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找到副将柯天相,一起商议此事。
柯天相道:“皇上早就派人告诉将军,倘若王朴和姜家兄弟率军回大同,立刻就地擒杀。”
“哎!皇上嘱托,我当然记得。怎奈大同有他们的旧部,数量还不少。”
张天琳说道:“我是担心贸然行事,恐怕会激发矛盾,导致大同大乱,给辽东军可乘之机。别忘了,塞外有一支辽东军。”
“不放他们进城,也不妥。”柯天相无奈道。
如果不放进城,等于是给对方口实,也是激发矛盾。
“这样,你选派心腹八百,多备强弓硬弩埋伏于瓮城两侧,看我摔杯为号。倘若他们有异动,你就弩箭齐发,射杀他们。”
张天琳想好了对策,“这样一来,责任全在对方,也便于我们安抚三人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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