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寿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只是压低声音笑道:“若是不出所料,陶干现在定是费尽心思运作,以期谋求刺史之位,甚至于都督之位,数年来他把持州政,熟悉交州大小事务,他若是积极运作一番,说不定真能成功”。
杜之道再次色变,眉头紧蹙,“陶氏,真有这般本事?莫非他在朝廷还有人脉?”
“糊涂”,李寿摇头指点着杜之道笑道:“这一点你便不如陶干,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朝廷远在关中,而经略府可是近在岭南啊”。
“你是说他可能攀附经略使?”杜之道的心跌落谷底。
“为什么不可能?”李寿乜着眼睛。
“那都督觉得他、他可能成功?”杜之道不甘心的问道。
陶杜两家在交州并立数百年,一直以来,便是你上我下,我下你上的局面,虽然也有联姻,表面关系尚可,但实际上两家人一直在暗地里较着劲,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便是这个道理。
“你没看邸报?”李寿挑眉问道:“也不知岭南官场变动?那白州庞孝泰、泷州陈龙树,还有罗州谈殿,因何上位啊?还不是高攸之一句荐言,他的一句荐言抵得上你杜氏再灭一次林邑之功”。
交州杜氏功绩最大的人当属杜慧度,讨灭林邑,重置郡县。
杜之道的脸色十分复杂,挣扎良久之后,便是下座,对着李寿深深一拜,“还请都督教某”。
若是其他事情,他或许因为看不上李寿的人品,对李寿表里不一,但现在他不敢,因为一旦陶氏再度上位,那就注定他杜氏将落于下风,这是他作为杜氏家主所不能接受的。
两家不相上下的话,他还勉强对得起祖宗,毕竟先前更有不如陶氏的时候,但若是他在任家主期间,使得陶氏上位,凌驾于杜氏之上,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再见列祖列宗。
“我现在便是在教你”,李寿捻须笑道:“充耳不闻外界之事,回到军府潜心治军,无论是朝廷,亦或是经略府的人前来询问,你便一问三不知,当然,最大的可能便是经略府前来询问”。
“一问三不知?”杜之道面露疑惑之色,“那岂不是得罪经略府的人,兴许以为某故意如此不配合”。
“糊涂!”
见杜之道如此不上道,李寿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一拍案桌,瞪眼训斥道:“你在军府治军,向来极少外出,你知道什么?交州上下皆知,州务全部由陶干处理,你能知道什么?西南诸夷动乱,未曾派遣使者前来交州,你能知道什么?难民也是由陶干安顿,你知道什么?”
杜之道听得目瞪口呆,转念一想,便是眼睛一亮,“都督这是将责任推给陶干?”
砰的一声,只见李寿再次拍案训斥,“胡说八道!本官岂是那样的人!我十分信赖陶长史,我可是将州务悉数委托给他”。
“我、我贪图享乐,每日里游山玩水,我什么也不知道!”
杜之道彻底惊呆了!
这番言论,实在是闻所未闻啊,“我贪图享乐……”,都督你这可是真敢说实话!
杜之道咽咽唾沫,“某明白了”。
这一刻他觉得李寿并非只知贪图享乐的废物,这一刻的李寿十分可怕,京城的人心眼为何如此之多啊,杜之道甚至有些庆幸,庆幸他没有跟李寿作对,甚至还曾同流合……不对,还曾并肩作战。
想到这里,杜之道忽然问道:“都督为何、为何要如此对待陶干?可是他得罪你了?”
李寿闻言眼睛一凝,一脸不善的沉声问道:“我怎么对待陶长史了?杜司马不妨明言”。
“本官在奏疏中已经言明,交州政务多赖于陶长史,本官深知陶长史治政之艰辛,特意为其表功,这便是本官厚待陶长史之处”。
“厚待……”,杜之道嘴角抽抽,直点头道:“都督所言极是”。
李寿这一手玩得有些复杂,致使杜之道很是迷糊。
先前以退为进?主动认罪,承认失察之罪,以宗亲的身份打动皇帝,以图轻罚。
然后给陶干表功,将治理州政的功劳全部加在陶干身上,如此一来,那西南诸夷动乱本官实在不知啊,政务全部是陶长史一人独揽。
结果到最后,功过全在陶干一人身上。
交州都督李寿,贪图享乐,有失察之罪,认罪受罚,罢官吧。
交州司马杜之道,潜心治军,不沾州务,一概不知,言外之意还有一层,陶氏掌权,杜氏备受打压,只能窝在军府里,陶氏大权独揽啊!
脑补到这些内容,杜之道心里真是对李寿升起无穷无尽的佩服。
“都督,真是妙计啊”,杜之道由衷的感叹道。
“明白就好”,李寿见杜之道终于明白,也是心累,起身抻抻腰身,“记住我的话,明日一早回到军府,吃了睡,睡了吃,管住嘴巴就行”。
“末将遵命!”杜之道起身郑重应诺。
出得杜宅,李寿抬头看看漫天星辰,回头再看看杜宅大门,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道:“交州……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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