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正月底,积雪遍地,吹过城池间的风正变得森冷。
盖州春平仓,高耸的外墙上结着冰棱,犹如一座森严的堡垒,仓库外围挂着丧事的白绫,巡视的士兵手持红缨长枪,自墙头走过。
仓库外的侧道上,有一队士兵骑马而回。为首的是守卫春平仓的将领卫城,他骑在马上,心神不宁。快接近仓库大门时,只听轰隆隆的声响传来,附近房舍间冰棱落下,摔碎在道路上。春天已经到了,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常见的情景。
到得大门前,正要令里头士兵放下大门,上头的士兵忽有警觉,指向前方。大道的那头,有人影过来了,先是骑队,而后是步兵,将宽敞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将领面色温和,首先掏出了令牌:“可是卫城卫将军?常宁军关嵩,奉安大人之名,协防春平仓。”
“常宁军。”卫城阴沉了脸色,“常宁军如何能管春平仓的事情了?我只听方大人的调令。”
“战时令谕,以军队为首,春平仓乃军储机要之地,如今有女真奸细欲暗中破坏,本将特奉命而来。此事安将军与方琼方大人打过招呼,方大人亦已点头,你不信,可以去问。”
“若无令谕……”
“形势危急!本将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磨蹭拖延,速开大门!”
寒光一闪,马上的将领已经抽出钢刀,随后是一排排骑士的长刀出鞘,后方枪阵如林,指向了卫城这一小队人马。春平仓中的士兵已经动起来,寒风呜咽着,吹过了盖州的天空。
卫城望着那刀锋。后方墙头的士兵挽起了弓箭,然而在这压来的军阵面前,仍旧显得单薄。他的神色在刀锋前变幻不定,过了一阵子,伸手拔刀,指向了前方。
“盖州乃后方,春平仓又在城中……晋王刚去,你想造反?”
寒锋对峙,长街之上,杀气弥漫……
……
正月二十一会盟,二十二,晋王田实身死,消息在其后传遍了晋地。此后数日的时间,黄河北岸气氛肃杀、局势混乱,水面之下的暗涌,已经激烈到按压不住的程度,大大小小的官员、势力,都在惴惴不安中,做出各自的选择。
交城,眼看要下雨。
林宗吾负手立在檐下,巨大的身影犹如一尊神佛,给了不远处喝茶的老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田实去后,人心不定,本座这头,最近来往的人,各怀鬼胎。有想拉拢本座的,有想依附本座的,还有劝本座投降女真的。常长老,本座心中最近憋了一把火,你让本座去威胜,打的是什么主意?”
“绝无坏心、绝无坏心啊教主!”房间里那常姓老者挥手努力澄清自己的意图,“您想想啊教主,二十一,晋地诸家会盟,二十二,晋王便死在了女真人的手中,威胜城楼舒婉一个女人坐镇,她心狠手辣,目光浅薄,于玉麟手上虽然有军队,但镇不住各方势力的,晋地要乱了……”
老人拱了拱手:“我常家在晋地多年经营,也想自保啊教主,晋地一乱,生灵涂炭,我家何能例外。故此,即便晋王已去,接下来也逼得有人接下盘子。不提晋王一系如今是个女人当家,无可服众之人,王巨云乱师当初虽称百万,却是外人,而且那百万乞丐,也被打散打垮,黑旗军有些名望,可区区万人,如何能稳下晋地局面。纪青黎等一众大盗,手上血迹斑斑,会盟不过是个添头,如今抗金无望,恐怕还要捞一笔赶紧走。思来想去,唯独教主有大光明教数百万教众,无论武艺、名声都可服众,教主不去威胜,恐怕威胜就要乱起来了啊……”
“哼。”林宗吾冷哼一声,“威胜乱起来,我再去参上一手,岂不更乱!老常啊,女真人要来了,你求自保,怕不是当了汉奸了吧!”
“教主,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常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您这话传出去,我常家在晋地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啊……”老人说着,着急得跪在地上劝说起来,“教主,您怀疑我很正常,可是……无论如何,威胜的局面总得有人收拾。这样,您若无心那个位置,至少去到威胜,只要您露面,大伙儿就有主心骨啊……”
林宗吾回头看着他,过了片刻:“我不管你是打了什么主意,过来巧言令色,我今日不想追究。但是常长老,你全家都在这里,若有朝一日,我知道你今日为女真人而来……到时候不管你在什么时候,我让你全家鸡犬不留。”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这段话,跪在地上的老人身躯一震,随后没有再行辩驳。林宗吾道:“你去吧,常长老,我没别的意思,你不用太放到心里去。”
那老人起身告辞,最后还有些迟疑:“教主,那您什么时候……”
“滚!”林宗吾的声音如雷鸣,咬牙切齿道,“本座的决定,容得了你来插嘴!?”
这句话后,老人落荒而逃。林宗吾背负双手站在那儿,不一会儿,王难陀进来,看见林宗吾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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