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斋这晚的事情过后,楼舒婉没有再主动去找宁毅,兄长楼书望所说的的有关宁毅背景的那些话令她觉得如在云梦之中。原本只是身边认识的出色男子,她甚至还有种旁人不识得他的好只有她知道的感觉,忽然间却发现自己是大大地低估了对方,那个名叫宁毅的男人所接触的,其实根本不是她能够触及的领域。这种感觉,她也是第一次经历。
能够以一人之力在太平巷对上石宝等人不落下风,又在一路逃亡的情况下利用几千溃兵扭转乾坤,这样的人如果放到台面上到底是怎样的层次,楼舒婉很难做出定位来。当然理智上来说,如果能够冷静客观下来,她其实也是认同兄长的说法的,人力有时而穷,便是英雄,其实也是时势推着走,有关于宁毅的那些传言,背后有着怎样的缘由水分很难说清楚,无论如何,当他在无法借势的情况下,四季斋的局面,的确是难解的死局。
我、或者是大哥看来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许在他看来,会是举手便能翻盘的易事——这样的心情,对于仍旧保有一丝冷静的楼舒婉来说,即便是会升起来,随后也被压在了内心的角落里。
这个夜里城中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桩桩件件,即便是回到家中,无法入眠的楼舒婉也能听到偶尔便有些讯息随着丫鬟小厮的走动传来。对于此时城内发生的各种变乱,归附不久的楼家必然会是最为敏感的一批人,但有关四季斋的讯息自然不在其中,直到第二天早晨,弥漫四方的白雾之中,才能从魏凌雪等人的耳语间听到一些消息。
自她被兄长接走之后,那宁毅与同伴二人面对厉天佑的咄咄逼人,竟悍然不退,最后名叫宁毅的书生在单对单的决斗中将对手当场斩杀——当她从故意想要弥补关系的魏凌雪、秦古来等人的口中获知这事之后,心中就真的是凌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了。
这样一来,苏檀儿的这个入赘夫婿,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原本以为已经看清了的人影,到得此时,终于也模糊起来。事实上,魏凌雪与秦古来也并非是主动出去打听了有关宁毅的消息,这消息其实是从大哥手下的人口中传过来,说明大哥那边也正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她一路去到大哥那边的院子,雾气弥漫,但楼书望早已起来做事了,几个管事在书房听了话出去,大嫂身边的两个丫鬟端了装有热水的木盆自房檐下走过。楼书望正在处理随从报告上来的事情,大概是刚洗了脸,抬头看了她一眼。
“……既然与齐家有关系,只好先把人辞了,事情要交割清楚……按规矩办吧,账房那边支二十两……”一边说,楼书望一边低头写了个条子,待下人拿了条子离开,方才离开书桌前,右手轻轻捏着左手掌心,说道,“起来了?厉天闰今天上午回来,局势又要紧张一段时间,你有个心理准备,加上齐家这些事,一些不该来往的就不要再来往了。”
楼舒婉看着他,尽管对于厉天闰即将回城的消息心里也有些警醒,口中倒只是说道:“昨晚没睡。”
楼书望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伸手在鼻梁上捏了捏:“嗯,我也没睡,父亲那边估计也忙了整夜,你二哥彻夜未归……是被刑方忠那边留宿了,倒是没什么大事。”
这个或许算是随意的没话找话了,不过楼舒婉过来原本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大哥沉默了片刻:“他还活着。”
“我知道,已经听说了。”楼书望的语气并不奇怪,对他来说,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楼家如今与方腊朝廷关系密切,维系着杭州运转,称得上根深叶繁,他每天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有关于宁立恒的,无非是自家弟妹的一些争风吃醋,关系到一个看来颇为出色的男子,他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来俯瞰这件事的,就算有些细节看错了,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形势所迫,厉天佑不得不答应与他单挑,最后由厉天佑身边的一位高手出战……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杀出一条路来,宁毅这人不简单。也有听说是霸刀营有人出面。不过……你二哥回来之后,也就该知道他的下落了。”
“……大哥你也说不简单了,还非得让二哥跟他杠上吗?”
“我不参与,这是你二哥的事情。不简单的人多了,如今在杭州的,带把刀在街上走的,十个里能找出八个不简单的来,就算是你身边的两位,也都有以一敌众的事情……得看把他们放在什么地方……昨夜已经跟你说了,算了吧,舒婉,别再多想了,继续想下去,也没有好处的,接下来又不只是你二哥,厉天闰一回来,他们兄弟就谁也惹不起了……”
大哥说的自是正理。楼舒婉一时间也难以归纳出对宁毅的情绪,时而觉得近了时而又觉得远了,连不久前觉得两人或许可以在一起的想法也变了样子,时而充实时而虚无地在心里飞。但短时间内,终究是无法主动去找他了。厉天闰回城之后,杭州的局势就再度变得肃杀起来,对于倾向朝廷的招安派开始了大肆的清算与搜捕,同时也在抓捕朝廷安排在义军中的细作。童贯南下的压力已在北边不远,这是为了紧接下来的守城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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