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夜，京城举行了盛大的跨年仪式。人们不惧严寒，挥舞着小国旗、荧光棒欢聚在人民广场，汹涌的人潮拥挤热闹，准备迎接新世纪的到来。

故宫安静的矗立在市中心，几公里外的国贸中心高楼林立，长安街张灯结彩，远处商场外的大屏幕播放着跨年晚会的转播画面，跟着城楼上的百年古钟一起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千禧年！新年快乐！”

镜头扫向观众席，第一排的旗袍女士红唇乌发温柔优雅，她侧着脸正同旁边的女子乒乓球奥运冠军程安说话，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与一截白皙的天鹅颈。女士察觉镜头，抬眼朝着摄像机抿唇轻笑，微微颔首间，一时惊为天人。

千禧年的跨年晚会轰动一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看。

方乔并不知道，她这次陪同女儿参加电视台的跨年晚会，摄像机不经意的一次扫过，竟在当年的圈子里造成了轰动。

原因就出在她这张越活越年轻的脸上。

方乔人到中年，因为修炼的缘故，她这些年丝毫不显老，皮肤白皙紧致，没有皱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和旁边的程安靠在一起不像母女像姐妹。

当年方乔和程柏东的婚姻几乎没有人看好，一个是前途无量的退伍军官，一个只是初中毕业的回城知青，没有人觉得两个人的婚姻能走的长远，家属院的死对头们撬不动她的墙角，都等着瞧她的笑话。

谁知这些人一等二等，等到当年初中毕业的小知青考上大学了！

哎，大学毕业人家又留校当教授了！

还有她养的和她生的四个孩子——

养女老大从小就表现出了傲人的学习能力，一路考上了大学，研究生，博士生。人人都说女人书读的越多越不好嫁，将来嫁不出去要当老姑娘，偏偏她读书一点没耽搁结婚，顺风顺水的嫁给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军官，毕业后进了市委，几年就高升当了领导。

老二从小就开始练乒乓球，八九岁就开始在国内四处打比赛，一路从少儿组，打到少年组，成人组，从市赛，走到省赛，走到全国赛，最后又走到了奥运会。在前几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夺得了女单和女双两枚金牌，全世界扬名，为国争光。

双胞胎老三老四，一个参了军，据说是西南某部队的王牌特种兵，专门执行神秘任务的，级别很高。一个在大学毕业后开了生物制药公司，生产的药妆和保健品驻颜有术，延年益寿，世界畅销。短短几年就累积了原始资本，据说下一步还要进军互联网和房地产。

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就连当初被她从乡下带出来当小保姆的堂妹，都成了大老板。

听说在西三环买了地皮要盖大商场呢！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比不了，压根比不了。

晚会结束，观众散场。

程安婉拒了电视台的采访，挽着方乔的手，随着退场的人流排着队往外走。

方乔问她：“今年还有比赛吗？”

“到年底是没了。明年九月份去悉尼参加奥运会。”

“年前训练任务重吗？”

“还行吧，就是一般化训练。”

“有空的话就回家住一段时间，咱们母女俩好长时间没一块睡了。”

“我是愿意，我爸估计是不乐意。”程安耸耸肩：“我在家晃悠超过三天我爸就嫌我烦，那个老醋坛子，我可不愿意回家当你们中间发光的电灯泡。”

“瞧，老醋坛子来接你了。”程安指了指路灯下的男人。

方乔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程柏东一袭黑色毛呢大衣，身姿笔挺的靠在身后的红旗轿车上，身材高大伟岸丝毫不见老态。在昏黄的路灯映衬下，像是谍战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一样。

他越到中年越有魅力，无怪学校里的年轻小姑娘明知他的年纪和家室，仍旧前仆后继。

“妈，既然我爸来接你了，那我就不回去了，我直接开车回宿舍了。”

方乔点点头，又叮嘱她：“老三今年过年回来，你到时候回家住一段时间。”

“晓得了。”

“路上慢点。”

“没几步路。”

父女俩打完招呼，程安独自一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过去。

程柏东朝着方乔伸出手掌，方乔伸出胳膊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掌心，略有些冰凉的小手立刻被温暖的大掌包裹住。

方乔问他：“柏东，你怎么来了？说好的安安送我回去。”

“天气预报夜里有雪，安安那丫头鲁莽，她开车我不放心。”程柏东替方乔拉开车门，空调的热气从车门的缝隙中倾泻而出，暖烘烘的。

方乔坐进副驾驶，抬起含笑的眉眼，柔声道：“有劳了，程先生。”

“不客气，程太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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